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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緊張道:「殿下,這袈裟可不能當東西的脂粉錢送你,我會被師父打死的。」
徐鳳年笑道:「放心,我不要你的袈裟。你穿著很好。」
小和尚還是有些警惕。
徐鳳年問道:「我記得方丈曾是道教術語,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道門十方叢林的領袖稱號。怎的變成你們佛門的了?」
小和尚搓洗著袈裟,他是認死理的樸拙性子,沒聽出世子殿下言語裡的調侃,一本正經回答道:「論方丈二字出處,天竺經書《維摩詰經》要比道門《本命篇》早了一百年,再說了,師父告訴我寺里的大方丈,雖然只是住在一丈見方的小臥室,卻能容三千小世界和三千獅子林。你聽聽,比道教什麼人心天心要厲害太多。我師父與人辯論就沒輸過,哦,就只是輸給師娘。」
徐鳳年無語道:「你們佛門是厲害,你師父更厲害。」
徐鳳年看到青鳥站在院門口,起身走過去。
青鳥肅殺道:「據悉二郡主脫離了大隊伍,單騎而來,那兩撥江湖人蠢蠢欲動,準備往城外去。」
徐鳳年摘下腰間玉墜,丟給青鳥,眯眼道:「這群人急著投胎?你去帶上鳳字營兩百騎,別忘了持弩,給我射殺乾淨了。」
青鳥轉身離去。
徐鳳年站在門口。
門外殺機四伏,門內卻是一片祥和。
小和尚將洗好的袈裟晾好,望向房內,「又是一個天晴的好日子。李子,師父說我沒悟性,你也說我笨,咱們寺里兩個禪,我都不修。你便是我的禪,秀色可參。」
第039章 糖葫蘆和頭顱
雖說三十萬鐵騎駐紮邊境,鐵甲森森,可北涼邊境似乎總並不得安寧,燕剌王膠東王等幾大藩王歷年奏章都是千篇一律的報平安,唯獨異姓王徐驍,每年都要跟朝廷訴苦,北莽也配合,隔三岔五就出兵擾境,一年一小戰,三年一大戰,互有勝負,久而久之,朝中清流便開始嚷嚷這是徐驍心懷叵測,裂土封疆竟然還不滿足。
這些自視王朝股肱一國良心的士子多半被皇帝在殿上斥責幾句,稍重的就「貶」出京城,往往在地方郡州攢夠了資歷,隔個五六年便能回調入中樞,委以重任,久而久之,再後知後覺的及第士子們都咂摸出這是條終南捷徑了,這些年徐瘸子在天下學子心中簡直就是一道繞不過的檻,不罵上幾句,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忠臣。今年年末最後一次殿議,新晉武英殿大學士溫守心讓家僕抬著棺材,一路抬到皇城門口,才五十歲不到的重臣,便帶血書請死,以求清君側。京城學子無不拍手叫好。
北涼,徐字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旗下,大柱國徐驍策馬緩行,身邊只有一位英俊男子,面如冠玉,書生意氣卻身披戎裝。不佩刀劍,只是空手,腰間繫著一條羊脂美玉腰扣,卓爾不群。其餘數位北涼赫赫驍將都要拉開落後一大段距離。
徐驍拿到一份從京城送來的密報,輕笑道:「清君側?我離陛下可是離了好幾千里。這幫老書生,就不知道省點氣力回家去對付房中美妾。」
而立之年的清逸男子笑而不語,騎馬於人屠徐驍身畔,神情自若,氣勢不輸太多。天下百姓都說大權在握的北涼王之所以駝背,是背負著幾十萬不肯歸鄉的孤魂野鬼,之所以瘸子,是被舊九國第一武將的冤魂在牽扯。這些尋常人家的津津樂道,自然會被以板蕩臣子自居的士子們嗤之以鼻,徐瘸子行伍一生,受傷無數,哪裡是什麼三頭六臂的魔頭,分明是只個奸詐篡權的武夫,再者,徐瘸子多少年沒有回過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紀的老臣,絕大多數都不曾跟大柱國打過交道,甚至一面都沒見過。天下腳下,誰會被這些虛名嚇唬到?
徐驍握住韁繩,望向東北方向,拎著馬鞭,抬臂指點了幾個地方,感慨道:「太久沒去那裡,跟我作對幾十年的老傢伙們,老的老,死的死,好像已經沒人記得我的心狠手辣了。現在這些小後生的死諫,熱鬧倒是熱鬧,就是少了點赤誠。再這麼下去,遲早要書生清談誤國。西楚當年如何,那般得民心得士子心,前車之鑑啊。如今北莽彪悍,如狼似虎,覬覦已久,敢說只要北涼鐵騎一撤,就憑燕剌膠東那些軟蛋將卒,幾次衝殺就要哭爹喊娘。東南蠻夷難馴,剿則平,退則反,叛復無常,難保就沒有亡國的逆臣賊子在幕後煽風點火。西域戎民政教一體,響噹噹鐵板一塊,幾乎油鹽不進,這我不管,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好嘛,現在連那密宗紅教都開始打我兒子的主意了,去她那邊雙修?這不成了上門女婿?!這婆娘真是活膩歪了,信不信老子帶著鐵騎把她從爛陀山綁到北涼,給我兒做奴做婢!」
容貌神逸的男子笑容濃了幾分,絲毫不懷疑大柱國長驅直入西域千里。鐵騎往東不易也不妥,可若說馬蹄往西踏去,朝廷十分樂見其成。
這男人言語不多,一手握韁繩,一手覆在腰扣上。這條螭紋玉帶扣,淵源極深,雕有雙螭搏殺爭搶靈芝,是昔日天下四大名將之首葉白夔的心愛物,至死才被剝下,徐驍親手轉贈於身邊男子。
這嫡繫心腹便是陳芝豹,北涼三十萬鐵騎威望僅次於徐驍的小人屠,便是他一手將自己和葉白夔共同逼入了相互搏命的死地,兩軍對壘,勝負持平的決戰前,陳芝豹一騎突出,兩繩拖拽著兩名風華絕代女子,最後當面刺死了那位無雙名將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