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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譁然。
那年輕道士淡然道:「貧道不知你們的規矩。至於你們的王法,再大,也大不過貧道身後劍。」
出聲的中年武將身邊有一位年輕甲士,手提一桿銀槍,聞言便要策馬前沖,被武將伸手攔住。
女子柔聲道:「走吧。」
道士臉色頓時緩和,點了點頭,握緊她的手。
街道上幾乎所有馬匹一剎那全部跪下,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毫無規矩可言。
這一日,武當洪洗象與徐脂虎出城離城,無人敢攔。
這一日,天下盡知那名愛穿紅衣的女子,叫徐脂虎。
武當小蓮花峰。
雲霧繚繞。
陳繇宋知命俞興瑞三位武當輩分最高的老道士都遙遙並肩站立,將山巔留給那對男女,三位老人面面相覷,有驕傲,有遺憾,有惋惜,百感交集。
附近除去三名年輕掌教的師兄,便只有李玉釜一名新上武當的「外人」。
昨日掌教上山,與他們說了一件事情,足可謂江湖五百年來最匪夷所思的一樁壯舉。
不管心中如何萬般不舍,陳繇等師兄們都不願去阻撓。
年輕道士與紅衣女子肩並肩坐在龜駝碑底座邊緣,她搖晃著腳,她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望著雲海中的七十二峰,哀傷道:「騎牛的,可能我沒辦法陪你一起變老啦。」
那年他十四歲時,兩人初遇。
江南重逢後,她深知自己活不長久,可當她騎上黃鶴,只覺得此生便再沒有遺憾了。
他帶她游遍了天下南北。
她見他沒有動靜,皺了皺鼻子扭頭,敲了敲他的腦袋,問道:「怎麼,還傻乎乎等下輩子找我嗎?你傻啊,不累嗎?」
年輕道士想了想,只是搖頭。
她一下子紅了眼睛,咬著嘴唇問道:「你打算再等我了嗎?」
騎牛的年輕掌教伸手揉了揉女子臉頰,擦去淚水,眼神溫暖道:「如果我說讓你等我三百年,你願意等嗎?」
她毫不猶豫道:「你等了我七百年,換我等你三百年,當然可以啊。」
再相逢後僅限於牽手的年輕道士壯起膽子,輕輕抱住她,笑道:「好。」
她環住他脖子,呢喃道:「真是個膽小鬼。」
他問道:「真的不去看一看大將軍與世子殿下了?」
她笑著搖頭:「不看,怕他們傷心。怕他們流眼淚。」
年輕道士深呼吸一口,等女子依偎在他懷中,那柄橫放在龜駝碑邊緣的所謂呂祖佩劍出鞘,沖天而起,朝天穹激射而去,仿佛要直達天庭才罷休。
九天之雲滾滾下垂。
整座武當山紫氣浩蕩。
他朗聲道:「貧道五百年前散人呂洞玄,五十年前龍虎山齊玄幀,如今武當洪洗象,已修得七百年功德。」
「貧道立誓,願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
「只求天地開一線,讓徐脂虎飛升!」
年輕道士聲如洪鐘,響徹天地間。
「求徐脂虎乘鶴飛升!」
黃鶴齊鳴。
有一襲紅衣騎鶴入天門。
呂祖轉世的年輕道士盤膝坐下,望著註定要兵解自己的那下墜一劍,笑著合上眼睛。
陳繇等人不忍再看,老淚縱橫。
有一虹在劍落後,在年輕道士頭頂生出,橫跨大小蓮花峰,絢爛無雙。
千年修行,只求再見。
第204章 觀潮拋劍
世子殿下一行人歸途稍稍作了轉折,來到廣陵江。
正值八月十八大潮,觀潮遊客來自天南地北,盛況空前,春秋大定以後,再無先前國界割裂,士子負笈遊學與遊俠帶劍闖蕩都愈發暢通無阻,順帶著探幽賞景也都風靡愈濃,廣陵大潮與峨嵋金頂佛光和武當朝大頂並稱當世三大奇觀。大燕磯是一線潮最佳觀景點,冠絕天下,今日更有廣陵水師檢閱,藩王趙毅會親臨壓陣。廣陵巨富與達官顯貴都拖家帶口前來觀潮,與庶族寒士市井百姓相比,前者人數雖少,卻自然而然占據十之七八的上好觀景位置,擺下几案床榻,放滿美酒佳肴瓜果,邀請世代交好的清流名士,一同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當潮水湧入喇叭口海灣,會有一條隸屬廣陵水師的艨沖帶領潮頭而入,兩岸綿延十里,皆是車馬華裳,大燕磯檢閱台上由廣陵王趙毅一聲令下,當依稀可見小舟與潮頭前來,擂鼓震天,潮水與鼓聲一同生生不息,百姓便可見到霧蒙蒙江面有一白線自東向西而移,白虹橫江,潮頭也隨著推進漸次拔高,抵達大燕磯附近,最高可到四丈,鋪天蓋地。
世子殿下來得略晚了,江畔適宜觀潮的地點早已扎滿帳篷或者擺滿桌案,而聽到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已經可以猜測到那艘弄潮艨艟馬上就要臨近,只得棄了馬車,讓舒羞與楊青風留在原地看守,不過分離前世子殿下笑著提醒兩位扈從不妨坐在車頂觀景。青鳥手中提有一隻小壇,腰間懸了那柄呂錢塘遺物赤霞劍,徐鳳年走在最前,慕容梧竹身子骨嬌弱,被他牽著,以她那隨波逐流的性子,指不定被衝散了都沒臉皮喊出聲求救。
慕容桐皇靠右側,一些個最喜歡湊熱鬧好揩油的登徒子才要動手,就被慕容桐皇一巴掌扇過去,或者撩腿狠踹,出手動腳毫不含糊,吃悶虧的浪蕩潑皮大多想立馬從這小娘子身上討回便宜,只不過見到為首徐鳳年的錦衣狐裘,立即懨了氣勢,訕訕然縮手,另尋目標,揀幾顆軟柿子下手,反正觀潮人海中,多得是欺負後悶不吭聲的小家碧,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