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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一位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

    陳少保陳望,下一任離陽首輔的不二人選。

    印綬監掌印太監是位慈眉目善的清瘦老人,如果把那身扎眼的大紅蟒袍換上道袍,也許就是仙風道骨了,他在陳望坐下後才落座,毫不掩飾自己神色間的憂慮,嗓音尖細卻不刺耳,緩緩道:「陳相公當真要往幽州北去?沒了陳相公做咱們的主心骨,咱家這心裡頭晃得慌啊。」

    屬於微服私訪的陳望此次出京,京城只有屈指可數的人物有資格知曉,一雙手就數得過來,他微笑道:「劉公公不用擔心,這回給清涼山送聖旨,出不了紕漏。」

    如果換成別人如此敷衍安慰,印綬監掌印太監養氣功夫再好,也要暗暗生出惱羞成怒,但既然是陳少保這麼說,老宦官還真就安心了幾分。

    官場上的公門修行,本來就是聰明人才能做上官,所以說話做事往往都透著玄機,對話雙方都難免往深處細想,恨不得一句話掰成八瓣來琢磨,美其名曰悟性到沒到。尤其是老吏部尚書趙右齡、永徽儲相殷茂春之流,與他們這些絕頂聰明的廟堂砥柱閒聊,誰敢掉以輕心?恐怕他們在退朝時候的隨口一句「今日天氣不錯」,都能讓聽到耳朵里的官員咀嚼良久,捕風捉影,仔細推敲,何其累哉。當然,這種勞累,仍是讓許多官員樂在其中。但是一座離陽廟堂,到底還是有幾人不一樣的,哪怕是在天下英才盡入彀中的那處太安城「趙家瓮」,有些人仍是顯得鶴立雞群,比如老首輔張巨鹿,坦坦翁桓溫,如今祥符年終於又多出一個陳望。與這三人說話,無論官帽大小,官銜高低,都不用挖空心思去應付,總之是件很省心的事情,原因很簡單,這些真名士大醇臣,你依憑言語諂媚不得,也不會對他們因言獲罪,他們三人也許未必是無欲無求的官場聖人,但即便他們有所求,想必也不是誰都能夠理解他們位於那個境界裡的所謂得失,會是何物?  

    太安城官場這些年裡,看似對平步青雲的晉蘭亭倍加推崇,可真相如何,也許坦坦翁早年那一記耳光早就道破天機。

    一山比一山高,聰明人永遠會遇上更聰明的人,光靠聰明,做官容易,做大官卻不容易了,做到真正執掌一方朝柄的尚書已是難上加難,做領袖天下群臣的首輔更是難如登天。

    現在京城官場都深信不疑,無論如何高看這位陳少保都不為過。

    比起曾經讓太安城戰戰兢兢的張巨鹿,陳望的劣勢在於師門聲望幾近於無,也無既是恩師又是老丈人留下來的廟堂遺產,陳望畢竟出身寒庶,雖然老丈人也是皇親國戚,但其實臂助極小,

    而優勢則在於陳望是當之無愧的天子近臣,是當今皇帝一手扶持起來的心腹,最重要的是,陳望無論是在幫助殷茂春主持京評地方評、還是在勤勉房擔任「帝師」、或是最後高升中書省,陳望的為人處世和性情秉性,都落在整座太安城眼中,比起一鳴驚人後便鋒芒畢露的老首輔張巨鹿,陳望給人的印象始終溫良如玉,骨子裡並不是一個充滿侵略性的角色,這對廟堂文臣而言,無異於一個天大利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一旦陳望將來出任尚書省一把手,整個離陽官場都將迎來一段相對安穩的太平時期,即便依舊會有這樣那樣的官場傾軋,但只會各有升貶,而不分生死,甚至不會出現那種由於為一人憎惡而導致一生仕途禁絕的淒涼情景。  

    說來很奇怪,現在整座離陽官場幾乎所有人,都不明白步步高升的陳望做官所欲何為,陳望從無親口說過,也從無此類情感流露。

    這次陳望出現在車隊,印綬監掌印太監劉公公也是在見到這位左散騎常侍本人後才驚覺,至於陳少保為何會秘密加入車隊,劉公公一干人等都諱莫如深,甚至不敢妄自揣測。

    所以當此時此刻陳望開口提出他要馬上離開車隊,分道揚鑣往北而去,三位蟒服太監面面相覷。

    陳望的神色露出一抹恍惚,快速收回思緒後,輕聲笑道:「三位公公可能忘記我的老鄉在北涼幽州了。」

    衣錦還鄉?

    劉公公小心翼翼試探性問道:「陳相公需要幾千京畿騎軍護送?」

    陳望擺手道:「一騎都不用跟隨,我豈敢公器私用。」

    不等劉公公說話,另外一位印綬監老太監就火急火燎道:「陳相公,萬萬不可!陳相公且放心,若是將所有御前侍衛和京畿騎軍都交予相公,咱家三人也沒那膽子,畢竟朝廷的體面不容有失,可相公帶走一半人馬,相信誰也不會多說半句,若是真有誰敢……咱家就拔了他的舌頭!陳相公是當今離陽的中流砥柱,切不可在北涼有半點風險,否則咱家三人也沒那臉皮活著回京城了!」  

    掌印太監劉公公也深以為然地使勁點頭。

    陳望笑道:「三位公公,陛下已經親自懇請一人護送我回鄉。」

    大半輩子都在太安城皇宮裡頭耳濡目染,最是擅長咬文嚼字的三位老宦官頓時悚然一驚。

    懇請!

    當今天下,誰能夠讓皇帝陛下「懇請」出手護送陳望還鄉?

    東越劍池的柴青山顯然沒有這分量,吳家劍冢的老祖宗恐怕也差了些許火候。

    陳望點到即止,與三位印綬監太監交待了一些送旨相關事務後,就起身離去。

    三位蟒袍太監在親自把陳望送到廳堂外後,看到台階下站著一位容顏年輕的陌生宦官,細看之後,仍是記不得印綬監何時有過這麼一位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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