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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鳳厲聲道:「姜姒,你別忘了你生是大楚姜氏的人,就算死,也應當是大楚姜氏的鬼!這個天下,你可以死在任何一處,唯獨不能死在那北涼!那裡既不是你姜姒的安身之地,更不會是你的安心之地!」
宋文鳳怒極反笑,轉頭惡狠狠盯著這個年輕女子,「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徐驍的嫡長子,卻要把大楚姜氏的皇帝救出這座牢籠?!陛下,我宋文鳳最後一次以大楚臣子問你一句,即使大楚無人攔阻,你姜姒敢跟他走嗎,你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姜氏列祖列宗?!」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陌生卻溫醇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老王八蛋,閉嘴好嗎?」
宋文鳳如遭雷擊,竟是不敢第一時間轉身回頭。
宋慶善宋茂林都好不到哪裡去,御林軍副統領何太盛更是汗流浹背。
那個終於走到這裡的年輕人,風塵僕僕,而且左側肩頭滲出了一些鮮血。
所以他下意識去擦了擦左肩。
就像個在田間勞作的村夫,回家敲門前先把汗水擦乾淨,不讓媳婦看到他的疲憊。
何太盛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腳步移動的時候,鐵甲錚錚,這讓原本對身上那副華貴甲冑很滿意的副統領,第一次如此痛恨它的不合時宜。
那個年輕人做了個環顧四周的姿勢,然後故意不去看風度翩翩的某位宋家風流子,而是對著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宋慶善笑道:「哦,你就是那個啥宋茂林吧,是挺人模狗樣的。」
宋慶善和宋茂林頓時同時臉色鐵青。
宋文鳳眯起眼,看不出所思所想,不愧是宦海沉浮了大半輩子的老狐狸。
徐鳳年伸出手指朝他眼中的中年「宋茂林」勾了勾,「宋茂林你小子站出來,我要跟你說道說道。」
宋慶善憤怒至極,怒斥道:「徐鳳年,你大膽!這裡是我大楚京城……」
啪一聲。
挨了一巴掌的宋慶善橫飛出去,重重摔在幾丈外的地面上,抽搐了兩下,然後就生死不知了。
真正的宋茂林剛要說話,也被如出一轍地一巴掌摔出去,某人還碎碎念道:「他娘的長得比老子差了十萬八千里,也敢大白天出來裝鬼嚇唬人……」
水榭中背對他們的她,好像肩膀偷偷摸摸聳動了一下。
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徐鳳年會心一笑。
見到她,哪怕只是背影,他也很開心了。
大氣不敢喘息的何太盛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的悲劇持有置若罔聞視而不見的姿態。
可惜結果仍是被那個蠻不講理的年輕人一腳,在空中踹成一隻蝦,撞斷了一顆粗壯柳樹上,吐了一大碗鮮血才暈死過去。
徐鳳年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宋文鳳步步後退,靠著廊柱才發現已經無路可退。
徐鳳年按住他的腦袋往廊柱上狠狠一推。
這位執掌大楚門下省的從一品官員頓時翻著白眼癱軟在地。
她面對江湖,他背朝江湖。
他儘量平聲靜氣柔聲道:「看夠了沒,看夠了就跟我走。」
她默然無聲。
他繼續說道:「如果沒有看夠,我可以等。」
她仍是不說話。
在重逢後,兩人久久無言以對。
徐鳳年重複先前的話語,但是提高了嗓音:「跟我走!」
但是她就是不說話。
徐鳳年放低聲音,「好不好?」
姜姒,已經不再是那個北涼王府可憐丫鬟小泥人的她,微微抬起頭,語氣不帶感情說道:「他們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眼前那座江湖。
在今年開春以後的大半月內,為何會水位上升?為何京城內外經常有飛鳥墜落?為何湖畔呆久了就會讓人感到寒意沁人心脾?
因為湖中藏劍十萬柄有餘!
從天下各處飛過千萬里,紛紛落在小湖中。
她緩緩道:「我已經讓呂爺爺把劍匣還你了。」
他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輕輕嗯了一聲,「我收到了,等你回去拿。」
她平淡道:「你走吧。」
他說道:「我以後不再欺負你了。」
他咧嘴笑了笑,「真的。」
她沉默片刻,「你走!我既然沒有去西壘壁,這輩子就不會離開這裡。你如果不走,要麼我死,要麼你死!」
她猛然站起身,依舊面對小湖。
隨著她的起身,一同「起身」的還有那十萬柄貨真價實的湖中長劍!
天地之間滿劍氣!
她怒道:「你走!」
徐鳳年安靜坐在她身邊,看著那雙被她歪扭擺放的靴子,他彎腰把它們擺放齊整。
他彎腰的時候,抽了抽鼻子,滿臉淚水。
她看不到。
第295章 在不在
滿湖劍在出水之後,堆積成山,就像春神湖湖心的天姥山島嶼。
劍尖指向臨水小榭,不知那名年輕藩王是否會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從頭到尾,始終沒有看他一眼的西楚女帝仰著頭,痴痴看著那些被她從各地借來的名劍長劍古劍新劍,怔怔出神。
徐鳳年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低頭望著那雙靴子,柔聲道:「武當山的菜園子,上次我去山上看過了,再不去打理就要真的荒廢了,多可惜。」
「你在清涼山的屋子,去年除夕的時候,我也讓人去貼上了一幅春聯,裡邊的東西都幫你留著,但我沒讓誰碰,一直鎖著門,你想啊,這麼久沒有打掃清理,該有多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