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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早已消融,初春的田野,綠意盎然,路旁有些喊不出名字的野花,叢叢簇簇,相互依偎,已經抽出鮮嫩的黃色花苞,在和煦春風中搖曳生姿,放眼望去,柔和而安詳。
根本就不像是戰場。
馬蹄踩踏在柔軟地面上,就像男人在用手掌拍打著情人的柔嫩肌膚,就像是青樓脂粉堆里的清倌兒在敲打著紅牙玉板。
若是再過個把月,等到油菜花開花的時候,一壟壟蔓延開去,黃花黃的景色,便會填滿人們的視野。
按照先前諜報顯示,己方大軍還有一天半左右的推進,才會正式進入北涼斥候巡視的危險地帶,但是那時候他們青州軍也可以跟兵部許侍郎的京畿精銳匯合,更有袁將軍的一萬薊北邊騎作為機動主力牽扯北涼軍,不管怎麼說,只要準時到達地點入駐配合許侍郎進行協防,七拼八湊才拉出不足五百騎軍的青州軍,在這期間不太可能成為北涼騎軍的主要敵人,倒是一個小娃娃統領的兩萬蜀兵,更有可能遭受北涼騎軍的衝擊。
可就在這個暖風熏人醉的怡人時分,這名一馬當先的標長身軀猛然緊繃,沉聲道:「有敵情!西北方向,六百步!」
經過標長的提醒,眾騎才發現視野盡頭,依稀可見幾個靜止不動的黑點,若是粗看也就一瞥而過。
標長雙眼瞳孔放大,緊張而興奮,不同於他那個在薊北邊境線上打老了仗的父親,他雖然憑藉一身出眾的武藝,在軍中擂台上贏得「出林虎」的綽號,甚至如今連父親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是父親經常提醒他戰場廝殺,不比平日裡軍中技擊的你來我往,更不是江湖武人一團和氣的切磋,往往生死就是一線間,原本他不太上心,可是此次隨軍出征,父親竟然讓他披甲持刀,而父親自己也破天荒穿上了那副早年從薊北軍中偷帶出境的老舊鎖子甲,在家中校武場上,父子對決,當那個自己誤以為已是無牙「老」虎的父親,眨眼後硬是拼著一刀砍在肩頭,也把那柄刀架在他脖子上,只需加重一分力道就可割走他的腦袋,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父親所謂的以傷換死,到底是什麼意思。事後給父親包紮傷口,父親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如爹這類出身不高的邊軍老卒,能夠活到今天,只靠一件事,就是運氣。軍中不知有多少自恃漂亮花架子的世家弟子,初次陷陣就屍首不全。
這隊探馬的標副快馬跟上,嗓音有一絲髮顫,「蔣標長,怎麼說?打還是不打?」
標長呼出一口氣,眯眼道:「說實話,上頭的意思是不准咱們擅自開戰,就算咱們把那四五騎北涼蠻子一鍋端了,也未必討喜。」
勻速前奔的青州探馬因為沒有標長的命令,既沒有展開衝鋒追擊,也沒有停馬不前,就這麼一點一點跟那小撥北涼斥候拉近距離。
大概是受到標長那股氣定神閒感染,原本緊張萬分的標副也開始冷靜下來,雖說是面對號稱當世斥候第一的涼州游弩手,但是己方可是足足一標五十一騎探馬,幾乎個個都是青州軍中的頭等精銳,之前這名標副還有些抱怨自己作為探馬,上頭嚴令必須以一標建制「浩浩蕩蕩」地偵察敵情,實在不太像話,可一方面作為假想敵的北涼騎軍要防著數股大軍,二來這裡畢竟不是那幫蠻子的地盤,相信北涼游弩手不敢太過深入腹地,所以既然本就沒辦法真正擔當起探馬的職責,也就無所謂是否發揮他們這標斥候的最大效果了。現在看來,誤打誤撞,上頭的過度謹慎反而成了他們的幸事。四五顆敵軍腦袋,分攤下去,也是一筆不小的功勞,尤其對方還是嚷了二十年天下無敵的北涼鐵騎,相信上頭不管如何摳門,總該讓連他在內的這標一正兩副三人,都往上挪一兩級位置了。
於是標副臉色猙獰地望著三百五十步外,不知為何那數騎依舊沒有動靜,難道是嚇傻了不成,不過已經可以逐漸清晰看到對方。標副確認敵人不過是寥寥五騎,並且附近沒有潛伏別部敵軍後,忍不住咧嘴笑道:「蔣標長,總共五顆北涼蠻子的腦袋,雖說不夠咱們塞牙縫的,但蚊子腿也是肉,三顆歸你,我和老賀一人一顆就夠了!」
標長搖頭道:「這才是開了個好頭,更大的戰事功勞肯定有的是,我暫時不缺這點,也還年輕,但是老宋你和老賀不同,不在這次北上撈夠軍功,就只能從可憐巴巴的副尉位置上退下去,你們不抱怨什麼,我都要替你們打抱不平,所以這趟你們一人一顆跑不掉,其餘三顆就都分給兄弟們。」
已經快要年近四十的標副抱拳道:「老宋也不矯情,肯定記在心裡!」
兩支斥候相距約莫三百步。
狹路相逢。
但是就在青州探馬標長下令起弓之際,那伍北涼斥候竟然開始撥轉馬頭開始後撤了,不急不緩,遊刃有餘。
標副老賀在這標青州探馬中性情最是暴躁,如果不是多次喝酒誤事,以及頂撞上頭,應該早就有個正兒八經的都尉官身了,那才算由吏入官,得了流品,否則任你如何驍勇善戰,在青州官場也別想讓那幫文官老爺正眼看待。所以這次接觸戰,老賀比蔣標長和同齡人老宋都更加眼紅,恨不得胯下戰馬多生出四條腿來,老賀雖然不再年輕,但是老當益壯,臂力依舊驚人,那張弓是青州軍中少有的三百斤強弓,尋常弓手在戰場上連射二十已經是手臂和長弓的雙重極限,可是老賀的誇張臂力和那張舊蜀良匠打造的優質大弓,足以支撐老賀連射三十而氣力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