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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搖頭道:「去槍林之前,在大漠上悟得了四字訣中的崩。到了孫氏槍林,孫白猿興許是久未親身過招,槍術有些凝滯生疏,被奴婢一槍崩碎了頭顱。」
徐鳳年頓時啞然,笑道:「那你怎麼逃出來的?」
青鳥平靜道:「邊打邊逃,奴婢本就是殺手出身,精於偽裝潛匿,殺了大概七十餘孫氏子弟,順便領會了拖字訣,又稱之為回馬槍,被人追殺時,身陷絕境,反殺最為適宜。」
徐鳳年屈指輕彈那杆不沾塵埃的古樸長槍,點了點頭。
青鳥繼續說道:「姑塞州的荒槊軍鎮有位正值壯年的校尉,是個古怪複姓,名字也記不得了,只知道號稱北莽軍中槍法可以躋身前三甲,都說他最大遺憾是沒能與陳芝豹過招。奴婢潛伏進了軍鎮,此人恰好在校場上半夜練槍,陰柔至極,奴婢的崩槍也占不到便宜,幾十回合後,就用一記拖槍捅爛了肚腸。」
說到這裡,青鳥笑了笑,「反正也輪不到他來殺陳芝豹。這次追殺比較棘手,荒槊軍鎮出動了幾百隻馬欄子,奴婢逃了整整一個月,期間又有幾名蛛網提竿加入,等奴婢潛入龍腰州,他們才罷休。」
徐鳳年看了眼她的冷淡笑意,輕聲感慨道:「這名北莽猛將姓斛律,是北邊一位權勢皇室宗親的斷袖姘頭,殺得好,算是報了當年北莽江湖在女帝授意下成批混入北涼進行暗殺的仇,也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啊,跟白衣僧人的還禮道德宗,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搖頭道:「奴婢只會些粗劣殺人手段,哪裡能和幾近聖人的白衣僧人相提並論。」
徐北枳閒來無事就在一旁豎起耳朵旁聽,這位原本打心眼小覷江湖武夫的讀書人,早給青鳥一系列語氣淺淡的直白講述給震懾得不輕,聽到這一句話,更是輕聲道:「殺得人,方能救人。姑娘不用妄自菲薄。」
青鳥可沒有好脾氣聽人隨口誇讚,冷冷瞥了徐北枳一眼,便讓徐北枳感到頭皮發麻,趕忙眼觀鼻鼻觀心,扭頭望向溪水。
果真一物降一物,這讓徐鳳年忍俊不禁,微笑介紹道:「這位是徐北枳,他爺爺就是北莽曾經的北院大王,徐公子的學問也很大,一肚子經世濟民的錦繡才華,這趟跟咱們一起回北涼,還指不定人家樂意不樂意給我出謀劃策。」
青鳥轉頭微微點了一下下巴,就算是致禮,「見過徐公子。」
徐北枳擺擺手。
青鳥猶豫了一下,「公子可知道一萬龍象軍奔襲君子館瓦築在前,大雪龍騎軍碾壓離谷茂隆在後?」
徐鳳年平靜道:「聽說了,黃蠻兒的一萬龍象軍沒剩下多少,在葫蘆口運氣不好,跟董卓的親軍撞上,四千龍象軍幾乎打光,還被一個綽號一截柳的蛛網殺手刺了一劍。」
青鳥咬了咬嘴唇,默不作聲。
徐鳳年轉移話題,笑道:「孫白猿和姓斛律的雖然都是一流高手悍將,可畢竟還是遠不能跟提兵山第五貉媲美。」
青鳥說道:「四字訣第三決是弧字。」
徐鳳年立即瞭然。
奠定王繡大宗師地位的巔峰一戰,正是這尊臂聖與符將紅甲一場長達三天三夜的廝殺,王繡以弧字槍形成江河倒瀉之勢,硬生生沒有讓當時如日中天的符將紅甲沒有一次機會還手。三弧成勢,九弧成一小圓,八十一弧成一大圓,以此類推,讓人嘆為觀止。但弧字槍真正大圓滿,還是等到王繡去跟同為大宗師的李淳罡,那時候的李劍神,真真正正是拔劍四顧無敵手,正處於一袖青蛇之後和閉鞘劍開天門之前,那時候的李淳罡,其意氣風發,劍意之盛,公認舉世無雙,王仙芝尚未一戰成名,李淳罡輕輕一指,就將一位南海赤足行走江湖劍仙一般的女子給避回宗門,唯有王繡算是勉強讓李淳罡真正意義上的出手對敵,甚至對王繡的弧字槍讚不絕口,戰後兩人對飲,李淳罡更是有過一番指點。
弧字訣,大開大合,唯有遇上不能匹敵的對手,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故有「弧槍不弧時我便死」的壯烈說法。
徐鳳年沒有出言安慰,只是挪了挪,拍了拍石頭,青鳥猶豫了一下,肩並肩坐在他身邊。
徐北枳望著這對應該是主僕身份的男女,記起涼亭中他給她穿鞋那一幕。
徐鳳年輕聲說道:「等下第五貉來了,交給我對付。」
青鳥握緊剎那槍,沉重點頭。
第142章 你斬溪水我養意
聰明反被聰明誤。
徐鳳年本來憑仗著有陰物祛除痕跡,折返柔然山脈,不說一勞永逸,提兵山只要出兵追擊,肯定要被朱袍元嬰牽著鼻子走上一趟冤枉路,殊不知竟然被第五貉給守株待兔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安全個屁!徐鳳年站起身時,陰物已經如同一頭猩紅巨蝠倒掛在一棵樹上,徐北枳也察覺到事態不妙,很默契地將行囊丟給徐鳳年,做完這個動作,徐北枳便看到有十幾精騎縱馬奔至溪水下游,雙方間隔不到二十丈,都不夠一張劣弓勁射的。靠山吃山,柔然山脈蘊含豐富鐵礦,五大軍鎮都盛產重甲鐵騎,在北莽王庭極富盛名,這十幾騎除去為首一名英武男子,紫衫閒適,腰間挎了一柄不同於莽刀的烏鞘寬刀,其餘扈從連人帶馬都披有沉重甲冑,山林間無路可供戰馬選擇,但是這些騎兵分明縱馬疾馳,發出的聲響,在徐北枳聽來,卻是可以忽略不計。徐鳳年盯住佩刀男子手背上停有一隻黑鴿,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