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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雲垂嘆氣道:「雖說早就知道朝廷靠不住,但手握十多萬重兵的蔡楠,好歹曾經也算是顧劍棠的左膀右臂,到頭來連象徵性打一次場面仗的膽量都沒有,也不清楚到底是蔡楠自己的意思,還是新任經略使韓林那個文官老爺暗中得了太安城的授意。」
錦鷓鴣周康冷哼道:「沒啥區別,蔡楠是顧劍棠養在外頭的一條狗,顧劍棠本身好到哪裡去,一樣是趙家丟到兩遼的狗,這次避而不戰,把偌大一個河州雙手奉送給王遂,估計蔡楠和韓林是有默契的,朝廷希望北涼死人,顧劍棠想著保存實力,以後才好跟趙家討價還價,現在姓顧的手底下真正的嫡系兵馬,也就唐鐵霜拉起來的朵顏精騎還算過得去,若是蔡楠元氣大傷,這輩子就甭想風風光光返回太安城了。」
徐鳳年搖頭道:「其實蔡楠和韓林通過氣,兩人都是想打這一場仗的,只不過韓林是想馬上打,蔡楠則在等顧劍棠的密信。」
陳雲垂和周康面面相覷,周康是急性子,藏不住話,壓低嗓音好奇問道:「王爺,這是拂水房獲取的諜報?」
徐鳳年笑道:「先前在武當山腳的逃暑鎮,我跟殷茂春還有韓林的兒子打過交道,就順手做了筆見不得光的買賣,這次韓林主動泄露京城中樞的真正意圖,算是跟北涼表示誠意吧。」
周康驚訝道:「這就奇了怪了,難不成趙家小兒和姓顧的腦子都給門板夾到了?怎的突然轉性,做起與人為善的菩薩了?」
徐鳳年一語道破天機,「顧劍棠要打,是形勢所迫,不說他跟王遂這位東越駙馬爺的恩怨,這趟王遂大搖大擺離開東線,是明著打顧劍棠的老臉,顧劍棠再能忍,也得考慮朝野上下的悠悠眾口,之所以要讓蔡楠晚些出手,我猜是要配合兩遼邊軍打一場大的,在這之前,自然要讓王遂先跟我們的幽州守軍死磕一陣子,他和蔡楠才好坐收漁翁之利。對顧劍棠來說,這次機會實在是太好了,一旦功成,兩遼那邊的兩朝邊境局勢,就可以從勢均力敵的持久對峙,瞬間轉變成兩遼的優勢。至於朝廷那邊……韓林也沒有多說,我只能琢磨出一些言下之意,好像是有人在小朝會上提出了一份極富進攻性的戰略,要以薊北和河州作為誘敵深入的誘餌,為了完成部署,不光是蔡楠,還有袁庭山僅剩的李家雁堡私軍,以及新近崛起的薊州副將韓芳,都將成為身不由己的棋子。」
周康嘖嘖道:「這可是太安城罕見的大手筆了,王爺,那幫尸位素餐的老傢伙,如趙隗楊慎杏之流,應該沒這份魄力吧?」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臉色晦暗不明,「門下省左散騎常侍陳望,剛從國子監捲鋪蓋滾蛋的孫寅,從靖安王趙珣身邊換了個新東家的隱士陸詡,肯定是這三人中某一個的謀劃,只不過這份方略提出來後,沒有齊陽龍和桓溫的點頭,沒有趙右齡和殷茂春的附和,註定無法出京傳達給地方上的韓林。」
周康神情古怪道:「怎麼聽著像是咱們北涼承了一份天大的人情。」
徐鳳年打趣道:「不能這麼說,太安城就是個頑劣任性的小兔崽子,突然有一天知道稍稍顧及大局了,雖然說到底還是保全自身利益作祟,但難免還是會讓旁邊的大人覺得出人意料。」
陳雲垂笑過之後,憂心忡忡道:「王遂大軍壓境,會不會對葫蘆口戰事造成影響?」
徐鳳年點頭道:「影響當然有,不過王遂依然改變不了大局,而且說不定王遂從頭到尾就沒這個念頭,楊元贊,柳珪,重新復出的黃宋濮,都是王遂執掌北莽軍權的攔路石,能夠先見之明地馳援幽州,在老婦人和太平令那邊已經說得過去了,看著吧,只要北莽東線被顧劍棠拖入泥潭,加上楊元贊大軍的覆滅,王遂一下子就能夠脫穎而出,從僅僅一條戰線的主帥躋身為不輸董卓的權勢人物,等到那一天,才是王遂真正施展身手的開端。」
陳雲垂感慨道:「虎頭城丟的不是時候啊,不過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劉寄奴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仗打到現在這個地步,就只能看誰更能熬了。」
在李義山燕文鸞這些老一輩北涼幕僚和軍頭的既定策略中,雖然早早設想到了北莽會以舉國之力南攻北涼,但是具體哪一處作為突破口,除去後方陵州,流州和幽州兩座戰場,顯然都要比兵馬鼎盛的涼州更符合常理,但是董卓先後做出了兩個意料之外的舉動,先是三線壓境,最大程度壓縮了單支北涼鐵騎在某一州戰場上的戰力優勢,以及北涼邊軍通過己方完善發達的驛路進行輾轉騰挪的戰術意圖。然後是親自坐鎮中線大軍,不遺餘力不計損耗地大舉進攻虎頭城,並且在涼州關外騎軍主力精銳都悄然奔赴葫蘆口的關鍵時期,「湊巧」地攻下了原本有望再死守兩到三個月的虎頭城。
徐鳳年平靜道:「北涼北莽這場大戰,其實出現過兩個轉折點,一次是茯苓騎將衛良的貿然出擊,雙方各自設伏,現在回頭再看,確實是董卓當時的胃口更大,只可惜因為那名茯苓小都尉乞伏龍關的橫插一腳,讓雙方意圖都落空了,無意中也讓北涼逃過一劫。第二個轉折點是董卓試圖重新把流州作為突破口,讓數萬董家親軍隱蔽脫離中線,結果被褚祿山的八千騎攔下。我本來以為葫蘆口會成為北涼掌握主動的第三個轉折點……」
徐鳳年自嘲一笑,「現在說這個好像沒什麼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