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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感慨道:「拿雄甲天下的北涼鐵騎練完兵,然後登上太安城的城頭,再在中原大地上收拾掉負隅頑抗的顧劍棠陳芝豹,北莽兒郎一路殺到南疆,投鞭大海!朕雖是婦人,卻也是想一想就感到豪氣啊!」
董卓咧嘴笑著。
太平令瞥了眼這個在北莽廟堂上一騎絕塵的南院大王,眼神複雜。
北莽女帝抬手拍了拍這個胖子的肩頭,淡然道:「只要你能走到那一步,朕不是那離陽趙惇,朕能容得下一個封疆裂土的董卓,廣陵江以南,可以都姓董!朕要史書百年千年都記住董卓這兩個字!等朕百年之後……」
她望向南方,放聲大笑道:「將來天下姓什麼,朕反正膝下無子女,不去管!」
撲通一聲,董卓跪倒在地。
老婦人一直看著南方。
老瘸子,天下本來可以姓徐的啊。
在祥符二年的初春,一伍北涼游弩手遊曳在幽州葫蘆口的外口子上,隨著旭日東升,抵了許多倒春寒帶來的冷意,鐵甲上的朝露漸干。
這些精銳斥候俱是一人雙馬,坐騎都是北涼最大牧場的甲等戰馬,大戰在即,各大牧場的良馬優先補給了這個特殊兵種。相比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涼州戰線,具備更多戰略縱深優勢的幽州,會讓人感到更安穩些,因為涼莽雙方公認北莽要打幽州,光是拿下葫蘆口,就得拿十多萬條人命去填平,或者說推平,人屠徐驍用十多年時間精心打造的葫蘆口戊堡體系,堪稱達到了中原戰爭史上的防禦極致。
無窮無盡的黑甲鐵騎如洪流湧入葫蘆口,這一幕好似那廣陵江大潮。
第145章 從前有座山
從前有座山,叫武當。
山上有座峰,叫蓮花。峰上曾經住著一個想下山卻又不敢下山的年輕道士,他叫洪洗象。只是那位年輕掌教一趟下山返山後,聽說就離開了世間。
然後更為年輕的新一任掌教李玉斧,帶回了一名眉眼靈氣的幼齡稚童,他叫余福。約莫是爹娘希望這個孩子年年都能攢下些福氣吧,窮人家想要過上長久的安穩日子,無非是節餘二字。
元宵是大節日,為了迎接祥符二年的元宵佳節,武當山上的道士不論輩分,人人都在劈竹打造竹製燈籠,然後糊上宣紙,便是陳繇俞興瑞這些輩分最高的大真人也沒有例外,可惜山上年歲最大的祖師伯宋知命在去年去世了,也就是死了,沒什麼化虹飛升也沒啥羽化登仙,老真人走得很安詳,只是碎碎念著要是小師弟還在世,就能煉出幾爐真正的好丹了。再就是老人臨終前那個月,經常看到宋祖師伯站在大蓮花峰的山門,望向山腳,不用問也知道是在等那位掌教師侄。武當自老真人的師父黃滿山起,到大師兄王重樓,再到小師弟洪洗象,最後到當代掌教李玉斧,宋知命除了那一幅幅祖師爺畫圖不說,活了兩甲子,見過了四位武當掌教,故而走得十分安詳。老一輩真人日漸凋零,掌管戒律的大真人陳繇也難以掩飾老態,好在武當山對生老病死一向看得很淡,再者如今武當山香火鼎盛,山上數座山峰都舉辦了幾場不隆重卻不失莊重的「開山」儀式。
哪怕臨近元宵,天未亮的時分,仍時有許多善男信女開始登山燒香,不同於離陽許多道觀寺廟專門會為達官顯貴開後門,老百姓燒了一輩子香火都燒不上頭香,在北涼你只要趕早,老百姓也能在武當山燒上頭香。在武當山南神道上,香客絡繹不絕,甚至有許多操外地口音的外鄉人,時值北莽大軍南下之際,整座北涼三州就像個漏斗,人口銳減,襯托得這些入境的外地香客頗像那逆流而上的鯉魚,足可見如今武當的盛況,更有傳言朝廷很快就要將龍虎山的道教祖庭稱號轉贈武當,用以安撫北涼。在燒香大軍中,有一對小夫妻模樣的年輕男女,大概是小門小戶的緣故,沒有錦衣貂裘,也沒有讓人望而生畏的健壯扈從,甚至連盞燈籠也沒有。他們跟山腳偶遇的另外一家老小結伴登山,一路借著那家人的燈火好走山路。年輕人介紹時自稱徐奇,是地道的北涼人氏,妻子姓陸,老家在青州,用他的話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才到了北涼吃苦。跟他們同行的那一大家子足有祖孫四代十六口人,老人姓嚴,八十歲高齡,說是廣陵道人,當過京官也做過地方官,去年才致仕還鄉。老人言談風趣,極為健談,一路上跟那徐奇聊著大江南北的見聞軼事,為枯燥的登山之旅平添許多歡聲笑語,而那徐奇雖沒有什麼驚奇言語,但也次次都能接上老人的話頭。
除去老人,嚴家其餘兩個輩分的男子原本一開始對這個所謂的北涼蠻子並不待見,這倒不能怪他們眼高於頂,離陽諸多的地域之爭中,當年徐驍坐鎮的北涼跟燕敕王趙炳主政的南疆,一向是大哥不要說二哥,都是朝野上下的蠻夷之地,連兩遼都比不起,以至於當年廟堂上鬧出過個大笑話,記得第一位北涼書生在科舉中鯉魚跳龍門,得以進士及第,讓太安城倍感詫異,疑惑北涼也會有讀書人?於是許多人幫著那位士子去查詢族譜,等到好不容易看到那人祖籍在中原劍州,才如釋重負,卻不管那人好幾代都土生土長在北涼陵州的事實。直到嚴傑溪成為皇親國戚再成為殿閣大學士,晉蘭亭一路平步青雲,以及理學宗師姚白峰入京主持國子監,這種對北涼未開化的糟糕印象才稍稍改觀,捏著鼻子承認北涼也是有耕讀傳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