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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駕馭飛劍斬水草,也不知道鄧太阿見到這副場景會作何感想,精疲力竭後收回九柄回劍囊,徐鳳年咧嘴笑了笑,往後仰去,雙手交疊在後腦勺下,閉上眼睛半睡半醒。與堪輿大師姚簡耳濡目染,除了懂得一些嘗土相水的皮毛功夫,對於龍脈一說也略知一二,姚簡說過天下龍出崑崙,三大幹龍,一落太安,一出東海,一入北莽,青囊地理有山老無生氣嫩山有氣運的說法,故而搜山不搜老尋龍尋嫩山,越是靠近崑崙,隨著時代變遷,靠西而誕的王朝越是無法應時而生,不去說廟堂,僅以風水而言,當初安置異姓王徐驍屯兵北涼,與北莽對峙,而將皇室宗親燕敕廣陵兩大藩王投入東南兩地,負責鎮壓龍氣,天子趙家未嘗沒有一份外姓人看門護院、自家人照看財寶的隱蔽私心,其中又因廣陵王與當今皇帝同父同母,又得以駐紮東海一帶,可謂用心良苦。只不過王朝氣運與己身命途一說,總是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李義山對此就十分牴觸,順帶著姚簡都被殃及池魚敲打了好幾次。

    徐鳳年突然站起身,穿上衣衫,隨即看到一名不似中原道士裝束的中年道人翩然而至,見著自己,只是瞥了一眼春雷,便再無興趣,這位道士八字眉,一雙杏子眼,穿著短褐袍,腰間系有雜色彩絲絛,背了一柄松紋古銅劍,相貌清逸,頗有神仙風采,以北莽南朝腔調問道:「閣下可曾見到一位手持竹葦禪杖的老僧?」

    徐鳳年平靜搖頭道:「回稟道爺,不曾見到。」

    道人眯起眼,繼續問道:「閣下似乎身懷道門上乘吐納術,敢問是得自哪位道門真人授業?」

    早已隱匿氣機的徐鳳年佯怒道:「無可奉告。」

    中年出塵道士笑了笑,只是笑意冷漠,「哦?那便是北涼而來的密探了。」

    在北莽,道教是國教,道德宗麒麟真人更是地位高崇入九霄的煊赫國師,大真人有高徒六人,一樣被北莽視作行雲布雨的得道仙人。北莽在女帝登基以前,道教不顯,佛門興盛,自從麒麟真人被尊國師,是謂天子書黃紙飛敕來,三百十六人同拜爵。佛法因此逐漸沉寂,北莽帝城大小道觀如雨後春筍,道德宗數百道士雞犬升天,大多平步青雲,被達官顯貴奉為座上賓,都是可以一言定生死的御賜黃紫貴人。

    徐鳳年訝異道:「道爺可是道德宗神仙?小子在姑塞州常聽道德宗真人種種扶危救困的神跡,難道都是假的?」

    負劍道人冷笑道:「佛門講求眾生平等,又何曾真正一視同仁?貧道自知得道無望,行走王朝,做的皆是一劍斬奸邪之事。」

    徐鳳年好像形勢所迫,不得不低頭,無奈道:「小子的確見過一位老僧往北而行,還與我討要了半囊水喝,老僧說是來自兩禪寺,要去麒麟觀與國師說佛法。」

    杏眼道人一字不漏聽入耳中,冷哼一聲,飄然遠去。

    徐鳳年等到道人身形消失,確認無疑沒有折返隱匿,這才讓一身氣機油然而生,一縮一舒張,身側小湖平鏡水面轟然乍破,驟起漣漪陣陣。徐鳳年這幾日游魚入牛群,自知已經晉升金剛初境,也見怪不怪,二品以下以破甲多少評斷境界,世間武人能夠躋身二品,已是天大幸事,足以稱作驚采絕艷之輩,散落於天下,各自稱雄,被常人視作高不可攀的小宗師,可只有當真正入一品以後,才知以往只是一鱗半爪,千里畫面舒捲以後,才是真正美不勝收的景象。就像徐鳳年如今馭劍,一劍掠過,卻不只是去看飛劍最終停懸何處,飛劍先前運轉的弧線軌跡,同樣依稀可見,徐鳳年猜測到達指玄,恐怕就可以預測飛劍下一剎那的前行儀軌了,至於一品天象境的法天象地,徐鳳年根本沒辦法去預知其中艱深玄妙。徐鳳年望著漸漸歸於平靜的湖面,喃喃自語道:「飯要一口一口吃,女子衣裳要一件一件脫,溫華所說的道理,總是很有道理。」

    既然悟透了游魚式,徐鳳年就不去打攪野牛群,在湖邊稍作休息,停留了一日一夜,趁熱打鐵去單獨駕馭劍胎規模遙遙領先的金縷。

    大道縹緲難尋,連聖人都要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劍道也是一個道理,吳家劍冢劍走偏鋒,以術求道,不去追求呵氣成劍的玄乎意境,而是勤勤懇懇在劍招劍術上攀登極致,養劍便是其中一扇風光獨好的偏門,徐鳳年在武帝城外因禍得福獲得飛劍十二,瘋子一般同時飼養十二柄,樂此不疲,也實在不能算是暴殄天物,對得起那個新劍神舅舅的贈劍情誼了。至於何時能夠馭劍取頭顱,徐鳳年也就閒來無事偷著樂幾下,不敢奢望一蹴而就,老方丈龍樹聖僧誇他天資卓絕,徐鳳年既沒有妄自菲薄也不敢妄自尊大,只是一笑置之,因為有李淳罡和白狐兒臉珠玉在前,實在是沒理由讓世子殿下去自傲自負。

    徐鳳年沿湖慢走,體內氣機先前求繁,按照劍氣滾龍壁流轉,初入金剛,就返璞歸真,開始求簡,以游魚式運行氣機,不知走了多時,突然聽到羌笛悠悠。

    舉目望去,遠處有一批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在搭建黑白帳房和大小氈帳,草原牧人每當冰雪消融,就要趕著馬車牛車為各類畜類尋找新牧場,當下四月至以後八月,氣候溫暖,水草豐茂,是放牧的黃金季節,不過居無定所的牧民生活也絕非外界想像那般自由自在,北莽草原部落遷徙,要遵循悉惕訂立的規矩,在疆界以內的草地駐紮營地,草原雖大,但牧地都被大小悉惕們圈分殆盡,這些悉惕以皇室宗親最為尊貴勢大,占地廣袤,只有極少數對北莽歷代王孫有救命大恩的牧族部落才有自由遊牧下營的權利,一般而言,哪怕是天旱草枯冬雪風暴,部落悉惕都不許鄰部牧民進入領地避難保畜,因而草原常年內部戰事,哪怕同為皇帳王室出身的大悉惕,也會大動干戈,血流遍野,直到北莽女帝登基以後,致力於彈壓耶律慕容兩姓悉惕,情形才略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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