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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不跪,再無誰可不跪。
殿內殿外千餘人在掌印太監出聲後,緩緩跪下,如潮水由南向北迅速涌去。
不說廣場上那些不得見到天子龍顏的朝臣,寬闊大殿丹墀上三百餘臣子跪拜以後,也只能望見龍椅上皇帝的雙足。
七人不跪中,如姚白峰等人在內的大半低頭彎腰。老頭兒桓溫倒是還好,左顧右看,在這位被笑稱坦坦翁的老人眼中,左邊遠處那位不再白衣的蟒袍陳芝豹,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真是個走到哪裡都出彩的奇男子,桓溫對這個早享富貴的年輕後生,觀感不錯,心中早早將他跟兵部尚書顧劍棠位列一線。然後桓溫就看到身前那個一襲白蟒衣的傢伙,比起陳芝豹更為年輕,兩者口碑當然是天壤之別,白衣兵聖提著梅子酒入城,萬人空巷,皇帝親臨,而身前所站這位無緣無故白了頭的人屠嫡長子,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聽說連禮部官員都見著他的面,讓禮部上下憋屈氣得不行,若非顧忌尚書盧道林跟徐家的親家關係,衙門辦公時早就破口大罵上了。
桓溫差點沒能憋住笑聲,這小子可真是不知是憨傻還是鎮定,這會兒正抬頭瞧向大殿正中懸掛軒轅鏡的藻井上,桓溫順著視線也一起抬頭,桓溫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是文壇公認的萬事懂,不光知道徐鳳年所瞧地方放有一塊桃木鎮宅靈符,甚至連桃符正反兩面的符文都一清二楚,離陽王朝原本道佛兼重,道教在前,佛門在後,因此那枚鎮殿桃符佛道合一,正面刻有道教「三清秘法鎮國靈符」以及太極符圖,背面是兩禪寺一位佛陀的《大威德八字密咒心經》以及八寶傘蓋咒和觀音咒。不過在桓溫看來,既然滅佛開始,這枚鎮殿靈符差不多也該跟敷文牌坊一樣以新換舊了。桓溫就這樣直愣愣凝視著那名年輕人的背影,琢磨出一些不為人知的題外意味來,病虎楊太歲心中有愧於京城白衣案,這些年江河日下,跌境得厲害,擋不住青詞宰相趙丹坪日漸得勢,只求生前能夠在不可螳臂當車的滅佛洪流中悄悄立起一塊河中砥柱,可仍是人算不如天算,身死劍閣關外,他這一死,加上龍樹聖僧圓寂於北莽,李當心又不願再走出兩禪寺,佛門已是註定慘澹。桓溫是少數直言不諱主張三教合一的讀書人,可惜在這件事情上,桓老頭也知道碧眼兒的苦衷,就不給這位首輔添亂了。
皇帝一聲「眾愛卿平身」打斷了桓溫的思緒。
桓溫收拾了一些感觸情緒,開始閉眼休憩打盹,今日早朝那些個驚雷消息,老人早已得知八九,也就談不上期待了。雖說他也身在其中,可桓溫早已耳順知天命,見怪不怪。
今天也沒有誰敢不識趣多嘴,只有豎起耳朵聽的份兒。
一道道聖旨頒下。
看那些文武百官的面色,就知道很快便是一場氣勢洶洶的朝野震動。
「擢升國子監左祭酒桓溫為門下省左僕射,封文亭閣大學士。」
「擢升姚白峰為國子監左祭酒。」
「擢升晉蘭亭為國子監右祭酒。」
「顧劍棠卸任兵部尚書,封大柱國,總領北地軍政。」
「擢升盧升象為兵部侍郎。」
「封嚴傑溪洞淵閣大學士。」
……
最後一道聖旨則是:「陳芝豹掌兵部尚書,日後若有外任,亦可遙領兵部。」
宣讀至此,陳芝豹轉頭右望,恰好有一人左望而來。
龍椅之上,皇帝眼神玩味。
第012章 鼠吃糧
輕輕一句無事退朝。
殿上無事,整個王朝已是疾風驟雨。今日任何一次單獨提拔,都足以讓京城津津樂道上幾月半年,可一次當頭潑下,就容易讓人懵了。數百位朝臣起身,緩緩走向殿外,大多數老人都向轉任門下省左僕射的桓溫桓老爺子道賀,對於坦坦翁的官升數階,都可以稱之為喜聞樂見,無人嫉妒眼紅。年輕一些的當紅朝臣則湧向晉蘭亭,稱兄喚弟,好不熱鬧,本以為晉蘭亭會在天子近侍起居郎的位置上再打磨幾年,才復出擔任要職,不曾想一躍成為了宋二夫子遺留下來的國子監右祭酒,這可是才三十歲出頭的堂堂從三品啊,更是當上了數萬太學生的領袖,一舉成名天下知,所有人都知道晉蘭亭這個外來戶註定要在官場上勢如破竹了,不禁猜想難道真是下一個模板的張首輔?
晉蘭亭還禮給眾人後,加快步伐,走向桓老爺子和新任左祭酒的姚氏家主,畢恭畢敬作揖致禮,兩老笑著同時扶起這位已經不足以用新貴二字形容的年輕人,三人出入國子監,本就是一脈相承,無形中關係也就親近幾分,況且晉蘭亭早就是姚白峰半個座下門生。出殿隊列圈子,這三人為一個核心,另外一個是張巨鹿顧劍棠陳芝豹三人,竟是無人敢於湊上前去客套寒暄半句,再就是盧道林盧白頡兄弟和盧升象這「三盧」,以後兵部便構成了雙盧雙侍郎的有趣情景。
幾大藩王都各自散開,偶有跟京官們的攀談,也是蜻蜓點水,不痛不癢。膠東王趙睢找到了世子趙翼後,回首看了一眼孤苦獨行的白頭男子,也沒有上前去說幾句,可當這位在兩遼勢力越削越弱的藩王投去視線後,那名腰間佩刀的北涼世子輕輕抱拳低頭,畢恭畢敬行了無聲一禮。趙睢面無異色,轉頭前行。倒是同為藩王世子卻籍籍無名的趙翼有些愣神,聽到父王輕輕一聲咳嗽,迅速跟上。徐鳳年走得耳根清淨,瞥了一眼前方被人簇擁的晉蘭亭,當年被自己嚇得要死要活的小小縣官,如今真是春風得意步子疾了,升官之快,幾可媲美宰輔張巨鹿。對於這個投機鑽營一等高明的傢伙,徐鳳年沒有半點好感,上樑拆梯,就怕你以後再想下,就下不來了,只能直接跌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