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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徐渭熊的書房纖塵不染,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物品,除了文房四寶就只剩下囊括諸子百家的浩瀚書籍,書櫃擺放的每一本書都拿硃筆細緻圈畫過。今天她正在一絲不苟寫那個「永」字,北涼王府的二郡主公認無所不精,唯獨書法實在是不堪入目,這讓要強好勝的徐渭熊鑽了牛角尖,誓要寫出滿意的楷字,比不過弟弟也就罷了,怎能輸給她?!書法真意,她早已爛熟於心,都不用別人如何傳授,直筆駐鋒側鋒當如何才算爐火純青,她都很心知肚明,可真到了她毫尖寫出,總是如蚯蚓扭曲,這讓這個秋天寫了不下三千永字的徐渭熊也有些惱火。
一個唇紅齒白異常俊俏的男孩提了一具比他體型還要小一圈的「屍體」來到書房。
徐渭熊微微抬了抬眼角,不理睬。
錦衣華貴的孩童放下屍體,笑哈哈道:「黃蠻兒,咱們到了。」
躺在地上的「屍體」聞聲後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憨憨咧嘴笑,懸掛了兩條鼻涕蟲,還流了許多口水。
這一對兄弟就是徐鳳年和徐龍象了。
黃蠻兒喜歡被哥哥拖拽著,也喜歡大雪天被哥哥倒栽蔥進雪地里,整顆腦袋冰涼冰涼的,舒服得很!
徐鳳年伸手幫弟弟仔細擦去鼻涕口水,然後胡亂擦在自己袖口上,指了指書房裡一樽龍頭對大嘴蟾蜍的候風地動儀,拍拍黃蠻兒的腦袋笑道:「去,玩蛤蟆去,記得這次別弄壞了,到時候二姐趕人,我不幫你的。」
枯黃稚童乖乖去大樽旁安靜蹲著,這回沒把蹲在地上承接銅球的蟾蜍偷偷拔起來。
徐鳳年趴在書案上,嚷嚷道:「二姐,還練字呢,練啥哦,走,咱們去湖邊釣魚,大姐都在那兒擺好繡凳了。」
已經有了少女胚子的徐渭熊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弟弟徐鳳年。
徐鳳年撓撓頭,無奈道:「真不去啊?」
徐渭熊不耐煩道:「再寫六十個永字,我還要讀書。」
習以為常的徐鳳年哦了一聲,嘻嘻一笑,搶過筆,鋪開一大張熟宣,唰唰唰一口氣寫了幾十個潦草永字,這才將筆交還給二姐,「瞧,你都寫完了,一起玩去唄。」
徐渭熊怒目瞪眼,北涼王府的小世子吹著口哨,半點都不在乎。
徐渭熊擱下筆,冷哼道:「就兩刻鐘。」
徐鳳年笑道:「好嘞!」
姐弟三人一起走出書房,黃蠻兒當然是給他哥拖出去的。
徐鳳年問道:「二姐,什麼時候下雪啊?」
徐渭熊皺眉道:「才霜降,立冬都沒到,再說今年興許會在小雪以後幾天才能有雪。」
徐鳳年做了個鬼臉,「二姐,你那麼聰明,讓老天爺早些下雪唄?」
徐渭熊伸手擰住小世子的耳朵,狠狠一擰。
這一年,北涼第一場雪果真在小雪之後三天如約而至。
兩位少女和兩個弟弟一起打雪仗,是徐鳳年好說歹說才把二姐說服,從書房拐騙出來一起玩,當然是他和二姐一頭,大姐徐芝虎和弟弟黃蠻兒一頭,因為氣力嚇人的黃蠻兒給哥哥說了只准捏雪球,不准丟擲,加上在二姐徐渭熊的指揮下,徐鳳年打得極有章法,孤立無援的徐芝虎自然給砸了很多下,不過她在投降以後偷偷往徐鳳年領子裡塞了個雪球,也就心滿意足。徐鳳年齜牙咧嘴一邊從衣服內掏雪塊,一邊跟二姐說道:「咱們去聽潮閣賞景,咋樣?」
徐渭熊毫不猶豫拒絕道:「不去,要讀書。」
徐芝虎幫著弟弟掏出雪塊,笑道:「女孩子嫁個好人家好夫君就行了,你讀那麼多兵書,難道還想當將軍?」
徐渭熊瞥了一眼這個從小到大都跟冤家似的姐姐,都懶得說話,轉身就走。
徐芝虎對著妹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徐渭熊好像背後長了眼睛,身形停頓,轉頭冷冰冰說道:「你以為徐鳳年還能玩幾年?」
徐芝虎皺了皺已經十分好看的眉頭,叉腰反問道:「你知道?」
一看苗頭不對,再待下去十成十要被殃及池魚,徐鳳年拉著黃蠻兒趕緊逃離這處戰場。
事後他才知道兩個姐姐打了個賭。
那一年,北涼的雪格外的大。
小世子差點以為是老天爺是個養鵝的老農,要不然能撒下這麼多「鵝毛」大雪?
※※※※
徐鳳年在一名籠罩在黑袍中的男子帶領下乘馬車進入茂隆軍鎮,那沉默寡言的男子親自做馬夫。
步步戒嚴巡城甲士的茂隆見到男子的令牌後,俱是肅然站定。
將軍令。
偌大一個北涼,整整三十萬鐵騎,也才總計九枚。
大將軍的六位義子各有一枚,其餘三枚不知持有在誰手中。
徐鳳年認得那枚將軍令,也就認得了馬夫的身份。
只有一個稱號,丑。
徐驍的地支死士之一。
妃子墳一戰,活下來的其實不止是袁左宗,還有這名死士。
他所殺之人其實不比白熊袁左宗少多少。
徐鳳年沒有彰顯世子身份,去下榻茂隆軍鎮的將軍府邸,只是挑了一座僻靜客棧入住,客棧掌柜夥計都早已逃命,不過有青鳥在身邊,輪不到徐鳳年怎麼動手,一切都舒舒服服的。
徐鳳年說在這裡多住幾天,丑自然不會有異議。
這名鐵石心腸的死士在初見世子殿下時,也曾有過一瞬即逝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