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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關嚴實那兩扇漏風窗戶,坐在桌前,微笑道:「你是不是以為高手都得是一雙眼光射寒芒那種?要不就是生得虎背熊腰,恨不得在背後掛兩片虎豹屍體?要麼在身上懸滿刀槍棍棒矛,出門闖蕩才顯得氣派?」

    陸沉嘴角有些勾起,聽出言語中的調侃,她的心情好轉了幾分。

    徐鳳年彎腰從書箱裡翻出幾本秘籍,放在她眼前,盤膝而坐在凳上,意態閒適,輕聲說道:「我這些天閒來無事的時候就翻一翻,還照著裡頭的把式練了練,才發現很好玩。」

    她柔聲道:「耍耍看?」

    徐鳳年擺手道:「那不行,天崩地裂了咋辦。」

    不等她說話,徐鳳年柔聲道:「別笑。」

    她果真板住臉。

    徐鳳年拿起茶水陶罐,說道:「我去弄些水和吃食來,等著。」

    陸沉點了點頭,拿起一本偽劣秘籍信手翻閱,徐鳳年沒多久返身拎著裝滿涼水的茶罐子,陸沉抬頭問道:「又花錢了?」

    徐鳳年笑道:「沒法子,小鬼難纏,一壺水半兩銀子,等會兒咱們當瓊漿玉液來喝就是。對了,飯食還得等會兒。」

    陸沉低頭看書,說道:「等得起。」

    沒有敲門,一個客棧夥計就大大咧咧推門而入,陸沉連忙抓起頭巾,轉過頭去慌亂裹纏,夥計一手端著大木盤,盛放有幾樣馬虎粗糙的伙食,他無意間瞅見陸沉的臉龐,嚇了一跳,差點被砸翻盤子,火急火燎放下食物,跑出去才跨過門檻,就大聲嚷嚷:「快來看快來看,屋裡有個醜八怪,老子白天見鬼了。」

    陸沉扯住徐鳳年袖口,但徐鳳年輕輕一抖,大步出門,把那個口無遮攔的倒霉蟲一腳踢得陷入院牆,生死不知。回屋後,陸沉黯然道:「我本來就很醜。」

    徐鳳年平靜道:「對,是不好看。臉上畫花了,好看才怪。但誰敢說出口,入了我耳朵,我就讓他……」

    她接口道:「去死?」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哪能呢,我又不是魔頭,向來喜歡以貌服人,實在不行才會以德服人。」

    陸沉盯著這個說不清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書生,抿緊嘴唇,似笑非笑,搖頭道:「一點都不好笑。」

    徐鳳年一笑置之,分發了碗碟餐食,然後埋頭狼吞虎咽。陸沉一手掩面,細嚼慢咽,一幅食不言的淑媛風範,跟徐鳳年同時放下筷子,她猶豫了一下,說道:「剛才以為你會說些漂亮的言辭來安慰我。」

    徐鳳年見她還有剩餘飯菜,也不客氣,一併搬到眼前,邊吃邊說道:「你不是說過最恨別人騙你嗎,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眼中,你還是那個秀秀氣氣的女子,不好看,但也難看不到哪裡去。」

    陸沉問道:「當真?」

    徐鳳年低頭吃飯,點了點頭。

    風暴瀰漫了小半個下午,逐漸趨於平靜,徐鳳年推開窗戶望去,天色已經不至於耽誤行程,和陸沉走出院子,觸了霉頭的客棧夥計已經被抬走,也不見客棧方面有任何尋釁報復,徐鳳年在街上幫她購置了一頂帷帽,策馬緩行。興許是明知終點將至,陸沉言語活潑了幾分,也開始樂意主動詢問徐鳳年一些江湖軼事,從吳家九劍破萬騎鋪散開了說去,也不存在試探的企圖,一對男女都有意無意淡了心機城府,陸沉本身也是內里性子跳脫的女子,否則也不至於會單獨跟種桂出行遊覽。

    有聚就有散。

    臨近州城,驛道寬度已經不輸北涼幾條主道。

    陸沉望向那座龐然大物一般趴在黃沙上的雄偉城池,心有驚悸,咬著嘴唇,痴呆出神。許久,往後望去,想要看一眼那個男子,道別一聲也好。

    只是卻已經不見他蹤影。

    她笑了笑,看不見人,仍是調轉馬頭,揮了揮手。

    遠處,看到這一幕的徐鳳年慢慢後仰,躺在馬背上,叼了一根野草莖。

    第108章 雙雙入城

    陸沉出示了關牒,單騎入城,興許是習慣了風沙如刀的荒涼大漠,初至繁華,有些恍惚失神,差點衝撞了一隊巡城甲士,致歉以後,她本以為還要將身份靠山托盤而出,也能免去糾纏,不曾想對方僅是讓她騎馬緩行,不得疾馳傷人,讓陸沉有些不適應。武侯城作為西河州州城,位於綠洲之內,也被稱作無牆城,緣於持節令赫連武威自恃軍力,揚言即便離陽王朝有膽子打到西河州,他也不需要藉助城牆拒敵。身在南朝,陸沉也有耳聞武侯城甲士的彪悍善戰,若說橘子州登榜武評的持節令慕容寶鼎一人奪走了一州光彩,那麼西河州則要分散到了兩支屯軍上,其中一支便是戊守武侯的控碧軍,戰力僅次於皇帳親衛軍和拓跋軍神的白鯨軍,陸沉本以為戰力雄厚至此,城內士卒也就難免驕縱,對於異象,她也未深思,粗略問過了路,往歡喜泉方向而去,城內有泉水,據說曾有女身菩薩出浴,因此數百年來每位密宗明妃都要來泉中沐浴淨身,泉畔有雷鳴寺,每逢雨季,雷鳴動天,方圓十里可聞,歡喜泉附近府邸連綿林立,居住著一州最為拔尖的權貴人物,春秋遺民北奔後,僅是泉北住北人,泉南才逐漸交付南朝大族,界線分明,種家卻在歡喜泉北坐擁一棟豪門私宅,購置於北人一位皇室宗親之手,與持節令比鄰而居,可見種家底蘊,陸家雖是甲字大姓,也只算是沾光才得下榻泉北,陸沉才接近歡喜泉,就有一輛掛綢懸鈴的豪奢馬車迎面而來,百枚纖薄的玉質鈴鐺,聲響悅耳自然遠超駝鈴,陸沉聞聲抬眼望去,一位白袍綸巾面相卻是豪邁的男子掀起帘子,朝她溫和一笑,陸沉認得他,是種家的嫡長子,單名一個檀字,而立之年,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已是十分成家立業,官居井廊都尉,獨領三千騎兵,被種家寄予厚望,成為北莽第一位世襲的大將軍,種桂與他對比,當真是螢燭之光豈可與日月同輝,離陽王朝都尉校尉多如牛毛,不過掌兵三四百,還要百般受制於人,在北莽則要真金白銀百倍,尤其邊防要地的軍鎮都尉,可以算是邁過了一級大台階,何況種檀還年輕,文武兼備,文采被女帝青眼相加,是北莽鳳毛麟角的進士出身,更是前途無量,種檀氣象粗獷,可是喜好文巾儒衫,也無矯揉之態,與董卓交好,當初便是他率先帶著三千井廊騎追殺越境的陳芝豹,這樣的人物,既有過硬本事,又有家世做憑仗,沒有平步青雲才算怪事,但是陸沉每次見到笑言笑語的種檀,都會渾身不舒服,打心眼畏懼,也說不出哪裡不喜好他的行事,只能解釋是女子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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