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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平靜輕輕嘆息一聲。
徐龍象也蓄勢完畢,以他為圓心,周圍風沙走石。若是常人,也就看到人屠次子的聲勢驚人,氣機雄渾。可在百年閱歷的澹臺平靜眼中,那就是幾乎成就龍身的蟒蛟之相,天生暴躁而野蠻。澹臺平靜在風華正茂的歲數時無意間曾為一條白蛇封正,封正一語,是相對偏門的道教術語,比起傳說中的天人封神差了一階,世俗百姓,也許不知道何為天子君王的口含天憲以及道門真人的一語成讖,但多半聽說過出家人不打誑語,以及習慣在孩子說錯話後嘮叨一句童言無忌,還要讓孩子呸呸幾下,以示收回了無禮言語,這便是先賢造字為何會鬼神哭,而文字出聲後,亦有難測玄奇。當年那一樁多年以後才知真相的莫大福緣,發生在廣陵江中段位置,澹臺平靜當時跟隨師父師叔一同悄悄行走中原陸地,她單獨偶遇了一尾雪白大蛇盤踞江邊,正處於想要入水過江卻狐疑之際,蛇要化為蛟龍,如同鯉魚跳龍門,也要經歷一場走江入海的天道門檻,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成長於山川福地的大蛇死於此時,澹臺平靜當時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與那尾長達十餘丈的白蛇心生親近,她只算是初生牛犢,還不知天道難料的厲害,就擅作主張為其「封正」,出口祈祝白蛇成龍,那條粗如水缸的巨大白蛇竟然如人一般流淌出淚水,然後瞬間蛻去第八次蛇皮,毫無凝滯,更無半點痛苦之色,頭生蛟角,不過是尋常練氣士的澹臺平靜一句「隨口」封正,竟是讓白蛇一步登天,尚未入江便化龍,白蛟在躍入江面之後,伸出舌頭在澹臺平靜手臂上抹了一下,這才在風起雲湧中戀戀不捨一躍撞入大江,她的師父聞訊趕來,哭笑不得,只感慨說是傻人有傻福,事後澹臺平靜才知道為天下靈物封正,尤其是為大蛇封正,哪怕是龍虎山那位身為羽衣卿相的掌教天師,也只敢循序漸進,為其敕封大蛟,萬萬不敢不自量力提及證道真龍之身,澹臺平靜此舉無異於把數世功德都繫於白蛇,兩者戚戚相關,若是白蛇最終化龍飛升,她代代轉世之身,自可得到大機緣,可若是白蛇功虧一簣,那澹臺平靜也要與之共患難,永世不得超生,甚至所有親近之人都浸染惡業,所幸澹臺平靜的師父對那條白蛇十分看好,否則一旦結下惡緣,不管他如何器重澹臺平靜,都會把這個徒弟驅逐出門,以免被滔天大禍殃及宗門。
那之後,恐怕就只有武當年輕掌教李玉斧,擁有此等機緣造化。當時在廣陵江邊上有一尾鯉魚跳出江面撞入懷中,這位道人捧鯉而坐。
「貧道李玉斧,你我有緣,若是世間萬物當真皆可修行。你我共勉,同修大道。只望數百年之後再相見。」
只是世人只知武當掌教鎮壓地肺山惡龍的仙人之舉,不知此等秘事。
面對氣勢洶洶的徐龍象,澹臺平靜不知為何流露出一抹破天荒的恍惚。
就連觀音宗內差了兩三個輩分的年輕弟子都察覺到了。
這名早已達到返璞歸真境界卻刻意讓容顏停留在三十歲模樣的高大女子,突然有些哀傷。
她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那個永遠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男子。當年他們師徒站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她高出一個頭,師父要與她說話,還需要抬起頭,每當那個時候,在她印象中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師父才會有些無奈。
師父在不知所蹤離開她之前,有一句口頭禪,「你這個傻大個呦。」
她當年在師父「坐化」之後,才從一位年邁長輩嘴中的隻言片語中推衍得出,師父大概是都是數次洞察天機的應運之人,運起則生,運落則走。
但具體是歷史上哪個隱秘人物,澹臺平靜沒有刻意去猜測,更不敢去妄加推演。
這也算是為尊者諱。
當下徐龍象直線而來的衝撞打斷了這位練氣大宗師的遐想,這讓澹臺平靜沒來由生出一股怒氣,這是在蜀地儒生謝飛魚也沒能做到的事情。
澹臺平靜迅速抬起手,順勢提起那面連觀音宗開山鼻祖也不知確切根源的鏡子,她就要給這名少年一點顏色。
女人心思海底針,饒是等同於神仙中人的澹臺平靜,也難逃窠臼。
就在此時,一個冷清嗓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黃蠻兒跟你們練氣士打架,就跟文臣武將非要分出功勞高低差不多,沒意思。」
下一刻,一個身影就趕在徐龍象之前從月井天鏡之中一穿而過,走到澹臺平靜身前。
月井天鏡在他打破鏡面之時不起絲毫漣漪。
可過鏡之後,水紋歡快跳動。
如舊物逢舊主。
鏡不像鏡,而是像那一輪被撞碎的井中月。
徐鳳年來到身材異常高大的觀音宗宗主面前,還要略微抬頭才能與之平視,禮節性笑了笑,然後就轉身走向黃蠻兒,揉了揉他的腦袋,剛才還狂躁不安的少年,立即安靜下來。
澹臺平靜看著這個年輕男人的背影,嘴唇微顫。
那兩個字,她說出了口,卻無聲。
第077章 兄弟二人,北涼袍澤
如果說觀音宗一幹過江龍對於徐龍象還能不當回事,但徐鳳年親臨此地後,氛圍就明顯呈現出一邊倒向地頭蛇的跡象,好在徐鳳年倒也沒有仗勢凌人,反而主動走向那名在幽燕山莊外有一面之緣的年邁老嫗,和和氣氣問了聲好,甚至還對當時在湖上出手不俗的梅英毅調侃笑道:「這位仙子姐姐,你的指劍術讓本王受益匪淺,之後跟人幾場打架都偷師派上大用場,希望仙子姐姐不要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