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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突然稱呼了一聲李老將軍,問道:「劉恭仁這些新官赴任的外來士子,是不是還算讓人滿意?」
李茂貞嗯了一聲,說道:「最不濟在三四年內,都可以算清官,至於是否稱得上能吏,比較以前那些蹲茅坑不拉屎的傢伙,肯定要強上太多。」
徐鳳年自言自語道:「這就夠了。」
李茂貞突然小心翼翼問道:「王爺,要不咱倆換個位置,末將可不敢坐中間的主位,總覺得王爺是不是先禮後兵,要摘掉末將的官帽子了?」
徐鳳年打趣道:「徐驍以前說過你李茂貞官癮大,這才破例跟離陽朝廷幫你要了一個定額四人的游擊將軍,現在看來的確是這樣。」
李茂貞哈哈笑道:「不當大官,怎麼能領兵打仗,末將也就是知道自己的斤兩,否則都想著跟王爺討要一個大統領的官職了。」
徐鳳年輕聲道:「接下來有得打了。」
李茂貞愣了一下,緊接著會心笑道:「按照咱們的老規矩,每逢大戰,徐家鐵騎必設臨時成制的先鋒陷陣兩營,要不算李茂貞一個?反正大將軍答應過末將,游擊將軍的頭銜可以世襲,老頭兒也沒啥心愿了。家裡嫡長子李厚師,帶兵不比我這個當老子的差,黃花關交給他,王爺大可以放一百個心。」
徐鳳年微笑道:「徐驍都老死在了床榻上,你李茂貞已經四代同堂,去邊境湊什麼熱鬧。」
李茂貞沉聲道:「那就當最後替大將軍打馬邊關一趟。軍師李義山說過一句話,總要讓那幫北蠻子始終記得一件事,徐家家門口在哪裡,就是離陽的國門在什麼地方!」
第048章 讀書種子
徐鳳年原本是想就此別過,繞過黃花關進入涼州,可李茂貞哪裡肯放過他,死纏爛打給拐進了游擊將軍府邸,連劉恭仁幾個也沒能躲過一劫,府上大擺筵席,李茂貞喊上了嫡長子李厚師,老校尉不敢如何灌酒新涼王,可對劉恭仁就不客氣了,加之李茂貞這種官場酒缸里浸泡出來的老酒蟲,喝酒勸酒躲酒都爐火純青,屯田司幾位年輕俊彥起先還想著儘量在年輕藩王面前保持清醒,結果很快就喝趴下,劉恭仁酩酊大醉後擊碗而歌,是郁鸞刀的那支《涼州大馬》,一場酒宴盡歡而散。李茂貞自己也喝得熏醉,只能由李厚師幫徐鳳年送出黃花關,出府之時,還有個面目清秀的儒衫少年鬼鬼祟祟跟在後頭,正值壯年的李厚師一臉無奈,跟徐鳳年解釋那是自己的幼子李景福,十一歲便考中了秀才,不過這孩子極其仰慕他這位天下第一人的北涼王。徐鳳年由衷稱讚了一句,李景福可以算是北涼罕見的讀書種子了。
李厚師相貌隨他父親李茂貞,不過官氣不重,黃昏中,這名據拂水房密檔記載做了足足八年鎖陰燧燧長的黃花關騎兵都尉,跟徐鳳年一起走在冷清大街上,兩人身影漸漸拉長。少年李景福見北涼王跟爹都沒有斥責他不懂規矩的意思,就躡手躡腳跟在四人身後,一臉艷羨望著扛刀的呂雲長和背匣的王生。李厚師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王爺,我爹確實是有私心,想著讓我接手黃花關,爹一直說就算可以世襲那個游擊將軍的勛位,也沒什麼意思。還望王爺不要介意。」
說到這裡,不善言辭的李厚師赧顏一笑,應該是不知如何接著下文了。
徐鳳年淡然笑道:「你爹官癮是不小,這次設宴款待,也是在為你鋪路,好在清涼山王府這邊留下個印象,以後升遷總能容易點,不過你還是太小看你爹了。你爹在進入關城前,跟我打了一個賭,如果我見過你之後,覺得你可以擔起戊守黃花關的重任,那麼就得准許他去先鋒陷陣兩營中任意一個擔任一名老卒。要這麼說,你以後的弱水校尉,是你爹今天拿命換來的。」
李厚師漲紅了臉,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王爺,你別聽我爹的,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尋常便服騎馬還湊合,若是披甲持矛,都堅持不住一炷香。」
徐鳳年點了點頭。
李厚師繼續說道:「王爺,我們李家香火還算旺盛,我還有兩個弟弟都是軍伍中人,黃花關的家業,不缺人繼承,我爹那份心愿,本就該我來這個嫡長子幫他完成。」
徐鳳年不置可否,轉過頭,看到呂雲長正摟著那儒衫少年的肩頭竊竊私語,多半是呂雲長這小滑頭又在那裡顯擺他的世情老辣。李景福好不容易等到那位藩王轉頭,身子一矮,掙開了呂雲長的勾肩搭背,壯起膽子走上前幾步,正要開口說話,就被李厚師一瞪眼,「別得寸進尺,回去讀你的書。」
少年嗓音微顫,朗聲道:「我輩讀書人,與其文垂青史,不如頭懸國門!」
此話一出,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愈發鴉雀無聲,李厚師是個摸慣了弓矛卻極少去摸筆桿子的大老粗,王生和呂雲長更不濟事,只覺得這同齡人說話文縐縐的。
徐鳳年抬起手,示意李厚師不要出聲,笑著說道:「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我曾經見過黃龍士,曹長卿和軒轅敬城,這三人都是陸地神仙里的儒聖。」
聽到這裡,短短一句話,就出現了三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少年李景福一雙眸子熠熠生輝,痴痴望著近在咫尺的那位心目中大英雄,心想不愧是行過萬里路的北涼王,比誰都更見過大世面!
徐鳳年繼續說道:「可他們也都沒像你這麼一張口就要氣吞山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