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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去找魚幼薇,從頭到尾,從言語說起到分道揚鑣,抱一隻白貓的腴美女子都沒有與世子殿下說話,徐鳳年上岸乘上神駿白馬,回頭看去,與她與不知胖了多少斤的那隻武媚娘遙遙相望,徐鳳年悄悄嘆息,她眼中看不出是絲毫欣喜還是哀傷,這一別,就是最少幾年無法再見,若非二姐徐渭熊開口,徐鳳年絕不會讓她留在上陰學宮,似乎她的爹娘便葬在那兒,當初世子殿下三年遊歷回到北涼,假若遲幾天,她好像說過就要去學宮為雙親守墓,不再踏上江湖。徐鳳年坐在馬上,輕輕勒了勒馬韁,調轉馬頭,沿著道路驅馬緩行。記得當年還是紈絝中的紈絝時,與不是什麼魚玄機的魚花魁說文解字,她說愁字應該作離人心上秋去解,徐鳳年抬頭望了望天色,嘀咕了一聲:「真是個適合滿肚子狗屁鄉愁離愁的好時節啊。」
岸邊那個色心不死的小蟲子朝大船喊道:「魚姐姐魚姐姐,等我長大了就去迎娶你,一言為定啊!」
撿了便宜老爹噹噹的龍宇軒嘴角抽搐,提著小屁孩的後領往回扯,躍上一匹馬,父子同乘,要不是那孩子實在調皮搗蛋,本是一幅挺其樂融融的畫面。
除了這對父子,世子殿下與舒羞楊青風兩名扈從都是騎馬,靖安王妃裴和南葦慕容姐弟分開乘坐兩輛馬車,老劍神與青鳥做那馬夫。
這支人數不多的隊伍一路行往東北。
起先世子殿下除了抓緊時間向羊皮裘李老頭討教武學,還會得閒抽個空去車廂,與籠中雀的裴王妃手談幾局,後來臨近沿海那座名動天下的孤城,便獨自騎馬,開始沉默寡言,慕容姐弟原本生平頭回見到浩瀚無邊汪洋大海的興奮勁頭,都被附帶著消磨殆盡,慕容桐皇還好,慕容梧竹性子柔弱,不擅長掩飾情緒,她與世子殿下相逢以來,對這位俊逸瀟灑的公子哥好感異常,尤其是大雪坪一役後,正是世子殿下親手替她們姐弟搬去心頭大石,明眼人都確定只要世子玩笑一句以身相許,她估摸著也就羞赧地半推半就了。一路行來,總是偷偷摸摸掀開帘子,看那背影多於看海。世上傷病千百種,情傷病入膏肓,心病無藥可就。慕容桐皇對此出奇沒有任何斥責,頗有順其自然的意思。
到了。
抬頭可見武帝城巍峨外城牆。
駿馬通靈,不需徐鳳年勒繩,就自己停下馬蹄。
這位北涼的世子殿下沒有看那城牆,而是轉頭看著東海海面怔怔出神。
等了許久,青鳥輕聲問道:「公子,咱們不進城嗎?」
徐鳳年輕聲道:「進城。」
一馬當先。
武帝城本就是獨立於王朝外的一座孤城,因此這裡的城門守衛很大程度上只是擺設,進城無需任何路引,除非是一些犯了武帝城禁令不得入內的武夫,才會被阻擋下來,其餘甭管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公卿相,一律一視同仁,乘馬行走入城也好,便是蹦跳或者爬著進城也罷,都無所謂,當然武帝城自王仙芝擔任城主以來,從未有過擺出開門迎客的陣仗,哪怕當年一統春秋的天子入城,那天下第二也不曾走出內城相迎。舒羞和楊青風皆是第一次踏足武帝城,饒是兩人見慣江湖風雨,由城外走入城門洞中的陰影中,心中仍是覺得沉重非凡,天下城池無數,百年以來,二十年一次武評,唯有這座城門,幾乎走進走出過所有的十大高手,當今立於武道鰲頭的風流人物,倒騎毛驢拎桃花枝的鄧太阿走過,青衣官子曹長卿走過,他們都與此時舒羞楊青風身邊的江湖人士一樣,要穿過這道城門,沿著中軸上的主道,去面對那座內城城頭。
那裡有個姓王的怪物,自稱天下第二,屹立不倒。
前兩年,好像有個名號叫劍九黃的西蜀劍客,背著劍匣也走過,而且是第二次,可惜不出意外,只是總計兩次徒勞地留下六柄名劍,最後連命都沒能帶出城,就那樣坐著,死在了那城頭。
徐鳳年下馬,牽馬而行。
走了一段路程,瞧見路邊一個酒攤子,猶豫了一下,坐下後,跟酒攤夥計說道:「有酒嗎?」
「有有有,咱賣酒的,咋會沒酒,天南地北的好酒咱這兒都應有盡有!」
眼神毒辣的店老闆見這位公子哥鮮衣駿馬,氣態不俗,心想來了只大肥羊,讓一直覺得光拿銅錢不肯出力的店小二滾一邊去,親自上陣先自賣自誇了一通,小跑了幾步來到年輕公子身前,見菜下碟諂媚笑道:「這位公子,竹葉青,梁州老窖,劍南春,金陵大曲,都有,想喝啥?」
公子哥微笑道:「黃酒呢?」
店老闆猶豫了一下,這黃酒有倒是有,可賣不出高價錢,不管如何往死里宰肥羊都宰不出太大油水,正想著勸說眼前年輕人換那些更耗費銀子的名酒,可公子哥只是撇頭望向內城頭,不容反駁說道:「就黃酒好了。」
酒攤老闆眼珠子滴溜一轉,笑道:「聽口音,這位公子哥是北涼那邊來的吧?黃酒好啊,實不相瞞,咱這黃酒在城裡是百年的老字號了,雖說一壺酒二十兩銀子,貴是貴了點,可一分銀子一分貨,絕對值啊!對了,公子可知前些年那場城頭江湖皆知的比試?乖乖,咱是實誠人,也不說什麼百年一遇,可十年一遇絕沒半點水分,姓黃的老劍客與城主比拼前,就在咱這攤子上喝了好些黃酒,直夸咱酒地道,沒白掏那二十兩銀子!這名劍客,可了不得,天下十大名劍,他一人就占了六把,公子你自己說,那姓黃的劍客一身本事能弱了去?是不是這個理?唉,可惜這位劍俠黃酒在咱這攤子還是喝少了,古話說喝酒壯膽,嘿,要是再來一壺,指不定就不小心使出劍仙的本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