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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壽漲紅了臉,轉而變白,不知所措。
徐鳳年微微搖頭,問道:「你叫冬壽?宮裡前輩宦官給你取的破爛名字吧,不過我估計你師父也是混吃等死的貨色。」
冬壽破天荒惱火起來,還是結巴:「不許你,你,這麼說我師父!」
徐鳳年斜眼道:「就說了,你能如何?打我?我是請進宮內做事的石匠,你惹得起?信不信連你師父一起轟出宮外,一起餓死?到時候你別叫冬壽,叫『夏死』算了。」
冬壽一下子哭出聲,撲通一聲跪下,不再結巴了,使勁磕頭道:「是冬壽不懂事,衝撞了石匠大人,你打我,別連累我師父……」
小宦官很快在鵝卵石地板上嗑出了鮮血,恰巧是那個壽字。
徐鳳年眼角餘光看到紅薯走來,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走近,慢悠悠說道:「起來吧,我是做事來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小宦官仍是不敢起身,繼續磕頭:「石匠大人有大量,打我一頓出氣才好,出夠了氣,小的才敢起身。」
徐鳳年怒道:「起來!」
別說小宦官,就連遠處紅薯都嚇了一跳。
冬壽怯生生站起身,不敢去擦拭血水,流淌下眉間,再順著臉頰滑落。
徐鳳年伸手拿袖口去擦,小宦官往後一退,見他皺了一下眉頭,不敢再躲,生怕前功盡棄,又惹怒了這位石匠大人。
擦過了血污,一大一小,一時間相對無言。
徐鳳年儘量和顏悅色道:「你忙你的去。」
小宦官戰戰兢兢離去,走遠了,悄悄一回頭,結果就又看到身穿紫衣的石匠大人,徐鳳年笑道:「我走走看看,你別管我。」
接下來冬壽去修剪那些比他這條命要值錢太多的一株株花草,當他無意間看到石匠大人摘了一枝花,就忍著心中畏懼哭著說這是砍頭的大罪,然後大人說他是石匠,不打緊。於是接下來冬壽幹活一個時辰,就哭了不下六次。所幸御景苑占地寬廣,也沒誰留意這塊花圃的情形,冬壽感覺自己的膽子都下破了,上下牙齒打顫不止,偏偏沒勇氣喊人來把這個紫衣大人物帶走,雖然石匠大人嘴上說得輕巧,可他覺得這樣犯事,被逮住肯定是要被帶去斬首示眾的,這兩年,每次見著從樹上鳥巢里跌落的瀕死雛鳥,就都要傷心很長時間,哪裡忍心害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然後冬壽被眼中一幕給五雷轟頂,那名石匠大人走到遠處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錦衣女子身前,有說有笑。
私通宮中女官,更是死罪一樁啊!
冬壽閉上眼睛念念叨叨:「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
徐鳳年走回小宦官身前,笑道:「你入宮前姓什麼名什麼。」
冬壽欲言又止。
徐鳳年安靜等待。
冬壽低頭輕聲道:「童貫,一貫錢的貫。」
徐鳳年點頭微笑道:「名字很不錯。」
冬壽迅速抬頭,神采奕奕,問道:「真的嗎?」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真的,離陽那邊有個被滅了的南唐,曾經有個大太監就叫童貫,很有來頭,做成了媼相。」
冬壽一臉迷惑。
徐鳳年坐在臨湖草地上,身後是奼紫嫣紅,解釋道:「尋常男子做到首輔宰相後,叫公相,其實一般沒這個多此一舉的說法,耐不住那個跟你同名同姓的童貫太厲害,以宦官之身有了不輸給宰相的權柄,才有了媼相和相對的公相。」
少年咧嘴偷偷笑了笑,很自豪。
徐鳳年換了個話題,問道:「知道堆春山是敦煌城主在九九重陽節登高的地方嗎?」
小宦官茫然道:「沒聽師父說過。」
徐鳳年笑道:「以後想家了,就去那裡看著宮外。」
小宦官紅了臉。
徐鳳年問道:「如果有一天你當上了大太監,會做什麼?」
冬壽靦腆道:「給宮外爹娘和妹妹寄很多錢。」
「還有呢?」
「孝敬師父唄。」
「沒了?」
「沒了吧。」
「說實話。」
「殺了那些笑話我師父的宦官!」
「欺負你的那幾個?」
「一起殺了,剝皮抽筋才好。」
不知不覺吐露了心事,記起師父的教誨,小宦官驟然驚駭悔恨,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徐鳳年望向湖面,輕描淡寫道:「別怕,這才是男人該說該做的。我沒空跟你一個小宦官過意不去。」
冬壽低頭道:「我是男人嗎?」
徐鳳年笑道:「你自己知道就行。」
雲淡風輕。
紅薯始終沒有打攪他們。
接下來幾天徐鳳年除了閱覽筆札和類似史官記載的敦煌城事項,得空就去御景苑透氣,和小宦官聊天,一來二去,冬壽也不再拘謹怯弱,多了幾分活潑生氣,兩人閒聊也沒有什麼邊際。
「女子的脾氣好壞,跟奶子大小直接掛鉤。不信你想想看身邊宮女姐姐們的情景,是不是這個道理?」
「咦,好像真的是!」
「那你覺得哪個宮女姐姐胸部最為沉甸甸的。」
「那當然是女官綺雪姐姐,臉蛋可漂亮了,那些值衛的金吾騎每次眼睛都看直了,嘿,我也差不多,不過也就是想想。嗯,還有澄瑞殿當差的詩玉姐姐,可能胸脯還要大一些,就是長得不如綺雪那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