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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江面上兩天,原本以徐鳳年為核心築成的那個等級森嚴的圈子,在這孩子的搗亂下,無形中融洽了幾分,就像一個裱糊匠,把漏風窗戶給縫補齊全了,總算有了些暖意。孩子沒名沒姓,龍宇軒打死都不承認這娃娃是他的崽,魚幼薇難得童心童趣,見他不知何時養了兩隻蟋蟀,經常撅屁股趴在船板上看兩蟲子激烈角斗,便給他取了個小蟲子的綽號,船上除了閉關的羊皮裘老頭兒一直不曾露面,以及世子殿下對這小色胚沒啥好感外,幾乎沒有不喜歡他的,便是兩隻寵物畜生,憨態可掬的白貓武媚娘,活潑好動的虎夔菩薩,都不跟這孩子不認生,尤其是武媚娘,經常偷溜出船艙,找到小孩,便一躍而上,撲在他整張小臉蛋上,常有的一幕奇葩景象便是小孩子鬥蟋蟀,一隻白貓和一頭虎夔都安靜蹲在一旁觀戰,徐鳳年每次撞到這個,就要輕輕一腳踹在那孩子屁股蛋上,讓他摔個狗吃屎才解氣,誰讓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小色胚每晚都要把船上女子房門敲一個遍,藉口千奇百怪。
「慕容姐姐,天冷了,需要小蟲子給你暖暖被窩嗎?爹說了,年輕小伙子屁股上可以烙餅,等小蟲子睡暖和了,姐姐再躺進去,好不好?」
「裴姨,長夜漫漫,小蟲子無心睡眠,中秋將近,咱們一同賞個月唄?」
「魚姐姐,你那兒重,累不累?小蟲子善於揉捏按摩,替你解乏,可好?」
「青鳥姐姐,知道你愛穿青衣,今日小蟲子特地換了一身青裳,咱們像不像訂下娃娃親的表兄妹?」
耍流氓似乎不行,那小王八蛋伶俐得很,立馬轉換了路數敲門,「慕容姐姐,你我都是背井離鄉的天涯淪落人,難道不應該相互安慰嗎?」
「裴姨,聽說你擅長手談,小蟲子偷來了棋墩棋盒,白天跟爹學了那啥兩招大雪崩外拐定式,私下便自創了內拐式,要不挑燈決戰到天明?」
「魚姐姐,小蟲兒幫你找回懶貓武媚娘啦,開個門唄。」
「青鳥姐姐,小蟲兒想跟你學槍法!」
這幾天龍宇軒過得那是一個心驚膽顫,對這麼個開襠褲才沒脫去多久的小傢伙,打肯定打不下手,可不管是假裝怒罵還是循循善誘,這個便宜兒子都是翻白眼,打那更是打不下手,龍宇軒雖說是個採花賊,卻也不是窮凶極惡之輩,要不然在竹筏上也不會沒去咬那個帶劇毒的誘人魚餌,而是決然返身。總的說來,名義上是父子,但這個小傢伙當個兒子都當出爹的氣勢了,龍宇軒後來見船上氣氛並不凝重,小傢伙雖說胡亂折騰,但聽說在美人堆里挺吃香,乾脆徹底撒手不管,愛咋的咋的去。
船在歙江,但已可看到一座江畔小城,這是劍州邊境,再一路向北,一旬路程就可到達那東海武帝城。老劍神李淳罡終於走出船艙,來到船頭,徐鳳年跟老頭兒境界差了太多,瞧不出端倪玄機。龍宇軒終於被世子殿下召見,算是正式被承認在這條船上有一席之地,一番閒談,徐鳳年才知道這名正業是採花賊的原徽山客卿竟是墨家出身,雖說諸子百家中墨門與其餘學說宗門一同凋零式微,但春秋之前尚未獨尊儒術,當時釋門佛教還未由西東來,敬神明鬼的墨家可是能與道家一較高下的,可惜後來沒有佛道兩教那般圓滑,直接與崛起大勢不可擋的儒家正面衝突,幾大立教宗義格格不入,最終一敗塗地,但墨門代代相傳的領袖,矩子,一直被譽作人間鬼神,仍是高高在上的神秘人物,而龍宇軒便拜在上任矩子門下,是三十六名親傳弟子之一,至於為何被逐出宗門,龍宇軒語焉不詳,徐鳳年也懶得刨根問底,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經一塊遮羞布?
江湖人與士子一般無二,大多死心眼,打人是恩怨,打臉卻是死仇。
臨岸,天不怕地不怕的徐鳳年望見一名佩劍女子,下意識就縮了縮脖子。嗖一下就躲進船艙,竟然是不敢下船了。
船上那些個北涼以外才與世子殿下相遇的人物,都以為遇上了滅頂之災,要不然以北涼世子的跋扈和家底,會如此膽小怕事?
龍宇軒小心翼翼望著那名登船行來的女子,震驚畏懼之餘還有些好奇,這年輕娘們相貌平平,瞧著不是凶神惡煞啊,天底下有能讓新主子都忌憚的女俠?
龍宇軒出於行業本能,就想著是不是世子殿下做了那拔卵不認人的勾當,被相好的給找上門來了?
可是,殿下身邊美人個個風華絕代,眼光再差也不至於尋了眼前這位偷吃吧?
就在龍宇軒百思不得其解時,那位女俠上船後冷笑道:「徐鳳年!怎的,敢去武帝城,就不敢見我了?」
第194章 二姐
江湖是什麼,是一張珠簾,女子便是那些珍珠,串出了恩怨情仇,串成了江湖。
而登船這位被龍宇軒誤以為女俠的女子,無疑是江湖上那顆最璀璨的珠子,幾乎不用後綴「之一」二字。
她相貌雖只是中人姿色,卻秀氣孤稟,幼時便與堪輿家一同走遍北涼,繪製地理形勢圖,後來進入上陰學宮,同時師從道德林王祭酒與兵家大師,以詩文稱雄,尤其是首創十九道棋盤,天下霸響,棋風平和見韜略,說來奇怪,她與人下棋,極少出現那等讓觀局者倍感晴天霹靂的妙手,既無詭譎,也無煞氣,幾乎手手皆是堅實平穩,看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往往才入中盤時便有了毫無破綻的完勝氣魄,以字觀人,她自然是稱不上美人,可若說以棋觀人,她無疑是黃三甲不出便天下無雙的存在。棋盤上以理服人,棋盤以外她也不乏做出許多以力服人的舉動,她那柄佩劍可不是一件花哨擺飾。她在上陰學宮削取頭顱,這是寫意湖上任稷下學士,那位春秋魔頭黃龍士都不曾做過的壯舉。當今文壇士林對這名年輕女子毀譽參半,唯獨沒有誰說她是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