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7頁
而那把丈劍的劍尖因此而觸及徐鳳年的右邊胸口。
只差絲毫,就要刺入。
徐鳳年身後那座二十多柄萬飛劍,同時嗡嗡作響,匯聚後如沙場大鼓擂動,響徹雲霄。
七竅流血?
徐鳳年此時根本已經是渾身浴血。
尤其是沒有長袍遮掩的那張臉龐,不斷有絲絲鮮血滲出,不等無處不在的細密劍氣盪淨,就會有新鮮血液淌出。
十里。
那把長劍已經貫胸而過。
徐鳳年從頭到尾都保持雙掌抵劍的姿勢。
他低頭看了眼那劍,鮮血阻礙眼帘,所以視線有些模糊。
徐鳳年扯了扯嘴角,輕輕吐出一口血水,吐在這把劍上。
老子不好受,你不一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了?!
長劍顫鳴,攪爛徐鳳年傷口血肉。
五里。
一丈長劍。
有半丈在徐鳳年身前。
另外半丈已經在徐鳳年身後。
這幅慘絕人寰的場景,無人能夠想像。
三里。
那座劍陣寂靜無聲。
就像北涼鐵騎真正展開死戰衝鋒之時,從無其它軍伍的高聲呼喊。
劍過人身已七尺。
徐鳳年嘴唇微動,言語含糊不清。
小時候,娘親笑著說過,小年,你要記住,我們徐家家門所在,就是中原國門所在。這跟離陽皇帝是誰沒關係,跟中原百姓罵不罵徐家,也沒有關係。
一向不敢跟王妃頂嘴的男人卻破天荒大膽說道:小年,別當真,千萬別當真!打仗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你能別逞英雄就別逞英雄。我徐驍的兒子怎麼了,就一定要為國捐軀啊,沒這樣的道理!
徐鳳年剛才跟自己說了一句:娘親,我聽你的,不聽我爹的。
兩里。
背後就是那幽州貧瘠山河了。
長劍已經透體八尺!
它要在那氣勢衰和竭之間,做出最具威勢的掙扎。
徐鳳年雙掌轉換成雙拳,手心血肉模糊,可見白骨,他緊緊握住那柄身前僅留三尺鋒芒的長劍,向外拔去!
一里。
徐鳳年後退的腳步踉蹌,但是雙手緊緊貼住胸口,死死攥住那柄丈劍的尾部。
不願鬆手!
半里。
徐鳳年一手繼續握住劍尾,一手繞到背後,握住貫穿胸膛的劍鋒。
北莽百萬大軍壓境,但我涼州虎頭城依舊還在,幽州霞光城依舊在,只要城內還有一人還未死,城就在。
徐鳳年閉上眼睛。
北涼死戰不願退。
是因為我們不可退!
徐鳳年不是雙手摺斷長劍。
而是硬生生拔斷了那把一丈劍!
……
當那一聲長劍崩裂過後。
好像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
最終徐鳳年低頭彎腰站在劍陣之東,距離那座肅穆劍陣不過幾尺距離。
而他兩隻手分別握著一截斷劍。
這萬里一劍,可過離陽四道十九州,卻不曾入北涼一步。
長劍被拔斷之後,百萬絲劍氣果真四處流散,都被劍陣一一擋在幽州門外。
……
今年夏天,烈日當空的太安城下了好大一場雨。
劍雨。
第214章 兩次兩年
當白衣僧人化虹來到邊境雲海,看到那個盤膝坐劍面朝東方的猩紅身影,李當心驟然而停,行雲流水一般,他靜止站在天空中,就像一幅山水畫。
白衣僧人望著遠方因為劍陣破空而造成的風雲激盪,道:「這僅剩的十二萬把意氣飛劍,註定半數都到不了太安城。北涼尚且有貧僧替你擋下天上仙人的趁火打劫,太安城更是如此,多此一舉,還不如省下你那點意氣,用來固本培元。」
徐鳳年手中還握著那銳氣盡失但鋒芒猶在的兩截斷劍,輕聲道:「一下子沒忍住。」
「還是年輕啊。」
白衣僧人搖了搖頭笑道:「將心比心,若你是家天下的離陽皇帝,眼睜睜看著江湖人和讀書人攜帶各自氣數湧入北涼,你能忍?太安城的初衷,不過是要以這一劍削去你的氣數,只是謝觀應添了把柴火,才變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按照京城齊陽龍桓溫殷茂春這些中樞重臣的想法,就算要你死,那也應該等到北莽大軍跟北涼鐵騎打成兩敗俱傷,你死太早了,不利於從張巨鹿手上就謀劃完畢的離陽既定大局。」
徐鳳年抬起手肘胡亂擦了擦臉龐血跡,「謝觀應是打定主意要這天下大亂了,不止想要從廣陵道戰場撈取名聲,似乎還想讓陳芝豹接替我成為這西北藩王。也對,只要我暴斃,北涼三條戰線都會隨之動盪,距離北涼最近的淮南道節度使蔡楠,別說拿著聖旨接任北涼邊軍兵符,恐怕燕文鸞都不會讓他順利進入幽州,而在北涼口碑一向不錯的蜀王陳芝豹無疑是最佳人選,離陽朝廷就算內心百般不情願,也只能捏著鼻子答應,畢竟有陳芝豹坐鎮西北大權獨攬,總好過北涼一盤散沙各自作戰,最終被北莽踏破邊關,過早染指中原。當然,如此一來,陳芝豹坐擁北涼鐵騎之外,又有西蜀南詔作為戰略縱深,等於完成了我師父李義山當初設想的最好形勢。對離陽趙室而言,無異於鳩鳩止渴,但實在也沒法子,沒這口毒酒來解渴降火,死得更快。」
白衣僧人摸了摸光頭,無奈道:「聽著就讓人頭疼,你們這些廟堂人啊,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