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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9章 孤城白首

    有那些幾十號草莽龍蛇倒戈一擊,戰局就毫無懸念,而在紅薯授意下依著兵書上圍城的封三開一,故意露出一條生路,陶勇明擺著捨得丟下敦煌城根基,率先丟棄失去主心骨和茅家,帶著親信嫡系逃出去,錦西州舊將魯武則要身不由己,身家性命都掛在城內,悍勇戰死前高聲請求紅薯不要斬草除根,給他魯家留下一支香火,紅薯沒有理睬,魯武死不瞑目,茅家扈從悉數戰死,足見茅銳茅銳父女不說品性操守,在養士這一點上,確實有獨到的能耐,徐璞將宮外逆賊金吾衛的厚實陣型殺了一個通透,剩餘苟活的騎兵都被殺破了膽,丟了兵器,伏地不起。

    徐璞隨手拎了一根鐵槍,瀟灑返身後見到紅薯,以及一屁股坐在書箱上調息休養的徐鳳年,紅薯欲言又止,徐鳳年笑道:「敦煌城是你的,其中利害得失你最清楚,別管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這位徐叔叔,是我師父的至交好友,信得過。」

    「見過大都督。」紅薯斂衽輕輕施了個萬福,先私後公,正色道:「勞煩徐叔叔帶五十騎兵,追剿陶勇,只留他一人返回橘子州,也算敦煌城給了慕容寶鼎一個面子。徐叔叔然後領兵去補闕台外邊,什麼都不要做就可以。」

    徐璞領命而去,幾名僥倖活下來老宦官和紫金宮女官也都跟在這名陌生中年男子身後,徐璞三言兩語便拉攏起五六十名想要將功贖罪的金吾騎兵,殺奔向一直不知是搖擺不定還是按兵不動的補闕台。  

    徐鳳年一直坐在書箱上吐納療傷,看似滿身血污,其實一身輕傷,外傷並不嚴重,不過經脈折損嚴重,一人力敵五百騎,沒有半點水分,雖然茅家鐵騎欠缺高手坐鎮,但五百騎五百坐騎,被徐鳳年斬殺兩百四十幾匹,又有撞向徐鳳年而亡四十幾匹,足見那場戰事的緊湊兇險,茅柔顯然深諳高手換氣之重要,靠著鐵腕治軍和許諾重賞,躲在騎軍陣型最厚重處,讓騎兵展開綿綿不斷的攻勢,丟擲槍矛,弓弩勁射,到後來連同時幾十騎一同人馬撞擊而來的手段都用出來,這其中武力稍高的一些騎尉,在她安排下見縫插針,伺機偷襲徐鳳年,可以說,若只是雙方在棋盤山對弈下棋,只計棋子生死,不論人心,哪怕徐鳳年再拼死殺掉一百騎,也要註定命喪城門外,只不過當春秋以劍氣滾壁和一袖青龍開道,再以春雷刀捅死茅柔,好似在大軍中斬去上將首級,鐵騎士氣也就降入谷底,再凝聚不起氣勢,兵敗如山倒就在情理之中,徐鳳年即便有五六分臻於圓滿的大黃庭和金剛初境傍身,也要修養兩旬才能復原,這一場血戰的驚險,絲毫不下於草原上和拓跋春隼三名高手的死戰。放在市井中,就像一個青壯跟三名同齡男子廝殺,旁觀者看來就是心計迭出,十分精彩,後者就是跟幾百個稚童玩命,被糾纏不休,咬上幾口幾十口,甚至幾百口,同樣讓人毛骨悚然。

    徐鳳年安靜看著那些塵埃落定後有些神情忐忑的江湖人士,然後看著那個撲地身亡的壯碩老人,這位敦煌城魯氏家主原本應該想要擺出些虎死不倒架的勢頭,死前將鐵槍擠裂地面,雙手握槍而死,但很快被一些人亂刀劈倒,踐踏而過,一些個精明的江湖人邊打邊走,靠近了屍體,作勢打滾,湊近了老者屍體,手一摸,就將腰間玉佩給順手牽羊,幾個下手遲緩的,腹誹著有樣學樣,在魯武屍體上滾來滾去,一來二去,連那根鑲玉的扣帶都沒放過,給抽了去,腳上牛皮靴也只剩下一隻,都說死者為大,真到了江湖上,大個屁。此時的茅家,除了馬車上兩名蜷縮在角落的香侍女,都已經死絕,一個眼尖的武林漢子想要去馬車上痛快痛快,就算不脫褲子不幹活,過過手癮也好,結果被恰巧當頭一騎而過的徐璞一槍捅在後心,槍頭一扭,身軀就給撕成兩半,就再沒有誰敢在亂局裡胡來,個個噤若寒蟬。  

    徐鳳年已經將春雷刀放回書箱,一柄染血後通體猩紅的春秋劍橫在膝上,對站在身側的紅薯說道:「接下來如何安撫眾多投誠的勢力?」

    紅薯想了想,說道:「這些善後事情應該交由大都督徐璞,奴婢本該死在宮門外,不好畫蛇添足。」

    她笑了笑,「既然公子在了,當然由你來決斷。」

    徐鳳年皺了皺眉頭,「我只看,不說不做。不過先得給我安排個說得過去的身份,對了,連你都認識徐璞,會不會有人認出他是北涼軍的前任輕騎十二營大都督?」

    紅薯搖頭道:「不會,奴婢之所以認得徐璞,是國師李義山當初在聽潮閣傳授錦囊時,專門提及過大都督。再者,涼莽之間消息傳遞,過於一字千金,都是拿人命換來的,密探諜子必須有所篩選,既不可能事無巨細面面俱到,也不可能有本事查探到一個二十年不曾露面的北涼舊將。咱們北涼可以說是兩朝中最為重視滲透和反滲透的地方,就奴婢所知,北涼有秘密機構,除了分別針對太安城和幾大藩王,對於北莽皇帳和南朝京府,更是不遺餘力。這些,都是公子師父一手操辦,滴水不漏。」

    徐鳳年自嘲道:「仁不投軍,慈不掌兵。我想徐璞對我印象雖然有所改觀,不過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紅薯黯然道:「都是奴婢的錯。」

    徐鳳年笑道:「你這次是真錯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執意要逞英雄,返身入城,徐璞興許這輩子都不會下跪喊一聲世子殿下,頂多叔侄相稱,你是不知道,這些軍旅出身的春秋名將,骨子裡個個桀驁不馴,看重軍功遠遠重於人情,徐璞已經算是難得的異類了。像那個和我師父一起稱作左膀右臂的謀士趙長陵,都說三歲看老,可我未出生時,徐驍還沒有世子,他就料定將來北涼軍要交到陳芝豹手上才算安穩,死在西蜀皇城外二十里,躺在病榻上,不是去說如何給他家族報仇,而是拉著徐驍的手說,一定要把陳芝豹的義子身份,去掉一個義字,他才能安心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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