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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小女孩率先敗下陣來,返回屋子睡覺去了。
徐鳳年坐在院子裡,如老僧入定,閉目養神。
期間好幾次她都踩在小木凳上透過沒有窗紙的窗戶悄悄偷看,直到深夜她才躡手躡腳爬回小床。
拂曉時分,小女孩輕輕推開房門,結果看到那個討厭的傢伙還賴在她家裡沒走,她也沒敢趕人,乾脆就當他不存在,眼不看心不煩,拎著那斷線紙鳶自顧自順著一棵老樹爬上去再跳到屋頂,舉起紙鳶高過頭頂,跑來跑去,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野貓。
徐鳳年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抬頭望去,那個小黑炭正居高臨下望向自己,冷漠的眼神,而且充滿了與她年幼歲數極其不符的審視意味。
徐鳳年和顏悅色問道:「你爹娘沒了?」
那孩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憤然道:「你爹娘才死了!」
徐鳳年有些無奈,「那你還不出門乞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否則就不怕餓死?」
小黑妞冷笑道:「要你管?!還有,你才是乞兒!我!不是!」
徐鳳年笑道:「不當小乞兒乞討為生,難道你還能去偷去搶?」
小女孩嗤笑道:「你懂個屁!」
徐鳳年沒有說話,屋頂上那個在底層市井艱難求生的孩子顯然很擅長察言觀色,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敏銳直覺,她可以跟那些比她大上幾歲的孩子拼命,因為她一旦露怯,那就意味著永遠被他們欺負,去年她的棉布偶就被他們趁她不在家偷走過,她的小鍋也被他們藏起來,還經常被他們往窗戶里砸石子,但她明顯不敢真的惹怒院子這個成年男子,她這種知曉進退的習性,也許是與生俱來天賦,可更是被孤苦無依的境地一點一點逼出來的。她願意去偷東西,去撿菜葉,但她就是不願意去大街上當一個擺碗的小乞丐,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她已經可以去高不過膝蓋的城外小溪小河裡,嘗試著用尖木刺魚,或者在野外用破簸箕扣鳥,挖野菜,她覺得等自己再大一些,肯定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反正她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可以慢慢等著個子長高,然後再去做那件大事情。
徐鳳年看到那個性情頑劣的小女孩突然坐在屋頂邊緣,把紙鳶放下,雙條小腿一晃一晃,托著腮幫望向南方。
徐鳳年掠至屋頂坐下,過了半個時辰,她才猛然驚醒,轉頭一臉疑惑問道:「喂,你怎麼也爬樹上來了?」
徐鳳年默不作聲。
她挪了挪屁股,像是要離他更遠一些,但事實上她右手輕輕掀起兩片破瓦,握緊一柄小木刀,卻始終不讓徐鳳年看到。
徐鳳年依舊望向遠方,笑問道:「你在屋頂藏一把小木刀做什麼?難不成還想殺我?」
她臉色唰一下變化,猛然站起身,面朝徐鳳年,雙手握刀。
徐鳳年哭笑不得,自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壞人,嗯,準確說來,也許是壞人,但肯定不會對你有什麼壞心眼,你自己算一下,有什麼值得我惦記的值錢物件嗎?是木刀?是小破鍋,還是這棟破屋子?」
她看似天真無邪笑了笑,嘴上說著對啊對啊,揮舞了幾下木刀。但徐鳳年不用看,也清晰感受得到她渾身依舊緊繃。
徐鳳年有些納悶,這孩子是不是被這些年流離失所給人欺負得慘了,否則怎麼會如此的「老道世故」?
她嬉笑著重新坐下,又從瓦片下掏出一塊不知從哪裡順手牽羊來的鈍刀片,主動朝徐鳳年晃了晃,仿佛在耀武揚威,說我有刀哦。
她見徐鳳年一直沒有轉頭,有些許的放鬆,開始削刀,小木刀還是件半成品,她得繼續「煉刀」。
徐鳳年發現這個小妮子在入神專注於一件事情後,神情會相當一絲不苟。
徐鳳年忍不住笑了笑,記起自己小時候的光景,大概某些時候也是像她這樣?
他和她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著,一問一答,大部分她都不說話。
「你叫什麼?」
沒有反應。
「有朋友嗎?」
「當然!」
是那隻相依為命的棉布偶。
「多大了?」
「問這個幹嘛!」
「這把小木刀你自己做的?」
她翻了個白眼,對他的明知故問很是不滿。
「你這木刀也太四不像了,比莽刀要直,比涼刀要窄,比南唐久負盛名的豪壯大平則要纖薄……」
「喂喂喂,你怎麼像個娘們絮絮叨叨的?」
徐鳳年默然。
不過她破天荒第一次主動發問,「南唐豪壯大平是啥刀?」
徐鳳年笑著耐心解釋道:「是一種形似大型戰陣斬馬刀的佩刀,曾經在南唐皇室很是風靡,當世幾種著名戰刀都有過借鑑。」
小黑妞瞥了瞥嘴,滿臉不屑。
徐鳳年好奇問道:「以你的身手,對付昨天那些孩子已經足夠了,還需要木刀防身?」
小女孩藏好刀片,把木刀擱放在膝蓋上,越看越歡喜,愛不釋手呀,哼哼道:「要過生日啦,這是給我自己的禮物。」
徐鳳年打趣道:「小丫頭片子,你倒是不虧待自己。」
小女孩勃然大怒,扭頭怒視徐鳳年,呲牙咧嘴道:「什么小丫頭片子!我都是站著撒尿的!」
徐鳳年撫額,無言以對。
小女孩突然說道:「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高手和英雄,殺人不眨眼,你敢惹我,我回頭就讓他打死你!我看你不像是壞人,才跟你說這個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