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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長驅直入客棧的韓濤斜眼周自如,冷笑道:「嘖嘖,周自如,好大的本事,到底在這倒馬關,你爹是折衝副尉,還是你是折衝副尉啊?!」
最後一個啊字,很明顯的升調。
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時,很多人喜歡如此說話。
周自如低頭拱手,眼睛裡閃過一抹狠毒,平淡道:「回稟韓校尉,有匪寇與陵州魚龍幫勾結,小子聽到消息,得到折衝副尉的允許,便帶兵前來客棧,生怕這伙歹人逃脫。期間若有不妥之處,懇請韓校尉明示,小子甘受責罰。」
一騎緩緩踏入客棧,韓濤主動讓開道路,讓這名將軍有足夠的開闊視野。
沒法子,身邊這位果毅都尉,可是那能夠親自面見大將軍並且還得到賞賜的蓋世猛人,別跟老子提那些果毅都尉忘恩負義的齷齪往事,屁大的事,放個屁就全過去了!如今皇甫果毅無疑是北涼這一段邊境上最炙手可熱的大人物,韓濤若非在「朝中」有人,根本就搭不上這條線,今天也算周自如父子運氣差,撞到刀口子上了,擱在以前,韓濤也就捏著鼻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這對父子勢大權重,可今天是果毅都尉巡視邊城的日子,韓濤要是能讓這個機會從指縫裡溜走,乾脆把自己爪子剁了算數,還摸個卵的小妾美婢們的白花花胸脯。
萬般精心算計,官大一級,位高一階,就全成了笑話。
周自如敢做敢當,更敢服軟認輸。
那名果毅都尉看了一眼彎腰低頭的周自如,和煦笑道:「周自如是吧,本將雖上任不久,但早已聽說你的英名,今日親眼見到,名不虛傳,不錯不錯。」
韓濤愣了一下。
周自如敏銳捕捉到韓濤眼中的一絲迷惑,心中大定。知道老爹在這位北涼邊軍的大紅人那邊,有很大留白可以用黃金白銀美人古董去慢慢填補。
這讓原本想要抖樓出客棧有人擅殺北涼甲士趙潁川的周自如,心甘情願啞巴吃黃連,斜瞥了一眼劉妮蓉,以後將她弄到了床上,有的是手法讓她生不如死。
果毅都尉在來的路上,已經從韓濤隱晦的三言兩語中,略知一二,猜出這名垂拱校尉與魚龍幫後邊的靠山有些交情,丟給韓濤一個眼神,微微一笑後率先離去。
周自如緊隨其後。
貂覆額女子一臉不悅,但身旁五爪金黃色的老者在她耳畔低聲勸說,這才憤恨離場。
那些向肖鏘尋仇來的江湖人,頓時鳥獸散。
雷聲大,雨點也不小,但好歹沒有讓所有人都淋得落湯雞,但這也愈發襯托出那些死在劉妮蓉面前的魚龍幫幫眾的無辜可憐。
肖鏘約莫是沒能從後院門逃走,臉色平靜來到前院,不輕不重咳嗽一聲,讓幫眾還魂,指揮他們收拾殘局,面對劉妮蓉的冷淡眼神,這位二幫主臉不紅心不跳。
你一個尚未掌權的小女子,還是老子的徒弟,還能翻了天不成?
劉妮蓉沉默著走回客棧。王大石仍是一臉茫然,跌坐在地上,手腳發軟。
二樓。
一直在忍痛拼死積蓄氣機的漢子終於退去迷藥藥勁,以左腿作支撐,起身驟然發力,一個前撲,朝這名年輕公子後背砸去一拳,尋常體魄的武夫,被他得逞,定要七竅流血!
他哪裡有什麼刀譜,只不過拖延時間罷了,既然這個初入江湖的雛兒不知世道叵測與人心深淺,將偌大一個後背讓給自己,爺爺我可就不客氣了!
徐鳳年衣衫悄不可見地微微一盪。
那名以拳法剛猛著稱的武夫肝膽欲裂,發現自己一拳在離這人後背三寸處以後,絲毫不得進入!簡直就像撞上了一道無形的銅牆鐵壁!
天底下肯定有這等境界神通的高手,可他如何能相信就在這座小小客棧內,被自己給遇上?
心知不妙,對敵經驗豐富的漢子就要收拳後撤,更恐怖的情緒籠罩全身,漢子發現自己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後掠去,可身體卻是紋絲不動。
眼睜睜看著那名背對自己的公子哥,伸出一手握住腰間懸刀的刀柄,刀鞘朝他胸口「輕輕」一撞。
如山寺敲擊晨鐘!
他體內氣海驀然炸開。
七竅流血而亡。
徐鳳年殺人以後毫無感觸,只是想起其中一個江湖。
記得年幼在武庫聽一名飽經滄桑的守閣奴講述江湖風雲,上了歲數的老人言語風趣,說武林上有一名使刀的英雄某次闖蕩江湖,遇到一人,咦,你綽號叫抄刀鬼?我也是耶。
那人笑著說說好巧好巧。
再然後呢?還不是找機會朝對方後背出黑刀子,好教天底下才一個抄刀鬼?
年少世子殿下起先覺得好笑,看不懂老人嘴上的自嘲與眼中的落寞,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老人當年真正綽號便是抄刀鬼,另外一人,曾是他年輕時候相遇的好兄弟,為了兄弟情,老人甚至拒絕了愛慕女子的,默默離開江湖,走遍大江南北,行俠仗義,以後再重逢,才知嫁給兄弟的女子已經抑鬱病逝,而那名兄弟則在痛飲以後,一刀差點絞碎他的胸膛,那時才知女子那些年吃了多少苦,兄弟心中又是積了多少嫉妒與恨意。後來,一名江湖兒郎尋到了武庫報那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被擒之後,老人竟然跪在世子殿下腳下,乞求網開一面,真相這才浮出水面。徐鳳年何等出手闊綽,見老人家情真意切,不僅放了那自取其辱的哥們,還隨手丟了兩本武庫秘笈,再以後?大概是三年以後,老人一次出門散心,就給那小子用秘笈上的劍術削去了腦袋,這中間興許是老人與那人的默契,一個一心求死,一個矢志報仇,但這樁刺殺讓感覺到被戲弄的世子殿下暴跳如雷,一氣之下帶人抓住那名刺客,臨頭想起聽潮亭里老人的豁達,最終還是咬牙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