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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攔住我姐?」
「根本攔不住。我傳信給她說曹長卿會前去阻截,她還是去了,大雪龍騎軍內部差點鬧出譁變。這傻閨女,真是比親生的還親生的,你說像不像我?」
「像。對了,這些話回頭你自己跟我姐說去。」
「哪敢啊,你小子每次也就是拿掃帚板凳攆我,那閨女真生氣的話,可是會拔劍的。」
徐鳳年無奈道:「瞧你這堂堂北涼王的出息!」
徐驍笑道:「你有出息就行。」
徐鳳年輕輕晃臂,那隻相伴多年的六年鳳振翅高飛。
徐鳳年看著天空中逐漸變成黑點的神禽,輕聲道:「真看不出來,披上甲冑,挺像將軍的。」
徐驍也抬頭望向天空,柔聲道:「你以後也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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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美玉琳琅的豪奢馬車駛入北涼道境內驛道,都說行走江湖出門在外不露黃白,這輛馬車的主子可就真是忒不知江湖險惡了。馬夫是一名體魄健壯的中年男子,深秋蕭索涼透,仍是一襲黑色短打緊衫,渾身肌肉鼓漲,氣機卻內斂如常,呼吸吐納悠然不絕如長河,顯然已經是臻於外家高手巔峰。由此可見,馬車內的所坐的人物,跋扈得也有些道理和依仗。
中年馬夫姓洪名驃,這一路走得那叫一個血雨腥風,從王朝東南方走到這離陽西北,一夜之間掌門或是長老變成人幹的幫派宗門不下二十個,這些人物在江湖上都有著鼎鼎大名,絕非練了幾手把式就能沽名釣譽的小魚小蝦,洪驃嘆了口氣,有些騎虎難下,內心深處無奈之餘,對於身後的年輕主子更夾雜有幾分越來越濃重的敬畏,有些話他甚至已經不敢當面去跟她說,他替她尋覓作為進補武學修為的食料,為虎作倀不假,可她這趟走入北涼,何嘗不是與虎謀皮?
車廂內,沒有丫鬟婢女隨侍的年輕女子正在對鏡抹胭脂,一襲大袖紫裙,也虧得是她才壓得住這種純正大色,她的嘴唇原本已經有些病態的透紫,此時正在用昂貴錦盒中的桃紅胭脂壓一壓,否則就陰氣遠勝英氣了。她抿了抿嘴唇,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一般女子捧鏡描眉貼花黃,何況還是長得這般沉魚落雁,總歸是件喜氣開心的事情。她隨手丟掉繞枝銅鏡和錦盒胭脂,想了想,又拿起那柄銅鏡,伸出一指,在鏡面上橫豎勾畫,支離破碎。
她就是徽山牯牛大崗的女主人,軒轅青鋒。車廂內堆了不下百本大多是軒轅家珍藏數百年的秘笈,她要送個某人,是跟送一堆廢銅爛鐵沒有差別的敗家送法。問題在於對方還未必肯收,這讓軒轅青鋒皺了皺眉頭,身上氣勢愈發陰鬱沉沉,像一株陰雨天氣里的枯敗桂花樹。她根據家學所載秘術,在一年多時間裡如一隻擇人而噬的母饕餮,汲取了無數功力修為,讓她的武學境界一日千里。下山之前,有一批徽山舊仇欺她女子當家,聯手上山尋釁,不顧有鄰居龍虎山的真人在場,她將十數人全部 鉤抓成乾屍,原本關係不錯的天師府已經明言軒轅氏子弟不得踏足龍虎山半步。可她軒轅青鋒會在意這個?
軒轅青鋒伸出一根手指,輕柔抹勻了嘴上胭脂,嘴角翹起,掛滿譏諷意味,等我走到武道鰲頭,第一個目標的便是你們天師府那一窩的黃紫貴人!
她掀起帘子,懶洋洋坐在客卿洪驃身後。洪驃沒有回頭,輕笑道:「到北涼境內了。」
軒轅青鋒點了點頭,問道:「呂祖有句歪詩,得傳三清長生術,已證金剛不壞身。你說指玄境界高於金剛,是不是因為這句詩長生術在前金剛身在後的關係?」
洪驃放聲笑道:「這種道理,家主你可就得問黃放佛了,我不太懂,這輩子只知道埋頭練武,以前隨便得到一本秘籍就一條路走到黑,後邊到了徽山,也只是挑了一兩本去學,也沒怎麼想去多看幾本。說到底,還是笨,死腦筋,沒的藥醫治。」
北涼的涼風習習,秋意拂面,軒轅青鋒心情疏淡了幾分,少了些許陰森戾氣,微笑道:「洪叔叔,黃放佛可是捅破一品境界那層窗戶紙了,你也得追上去。否則咱們徽山可真沒幾個拿得出手,好去江湖上顯擺。」
洪驃點頭道:「家主放心,洪某不會有任何懈怠。走外家路數,開頭容易後頭吃苦,由外家轉入內家不易,不過既然家主已經給我指了條坦蕩明路,要是再達不到一品金剛境,可就真是茅坑裡的磚頭什麼用都沒有了。」
意態慵懶的軒轅青鋒嗯了一聲。
主僕二人沉默許久。
軒轅青鋒冷不丁看似玩笑問道:「洪叔叔,你會不會有一天在我眾叛親離的時候背後捅刀子?」
背對她的洪驃手中馬韁微微凝滯,然後迅速揮下,笑道:「不會。我洪驃能有今天,都是你爹軒轅敬城所賜,洪驃是不懂去講什麼仁義道德,但幫親不幫理,是打從娘胎出來就註定了的。」
軒轅青鋒笑容古怪,語氣平靜道:「那洪叔叔留下北涼軍中。」
洪驃強忍住轉頭的衝動,輕輕問道:「啥?」
「洪叔叔你熟諳兵法韜略,徽山私軍騎兵都是你栽培出來的,那位北涼世子多半會接納你,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當上北涼王,總會有你出人頭地的一天,比起屈才給我這個江湖大魔頭當打手,惹得一身腥臭,可要好上千百倍。不管你認為我是出於交換目的,將你留在北涼當人質也好,還是由於信不過你,不願意將你留在身邊也罷,都沒有關係。這件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