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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早就看透了。青州重利泱州重名嘛,江南道士子誰不推崇我公公當年那句『大義所在,雖死重於泰山』。」
徐脂虎眯起眼笑了笑,道:「可是我這個弟弟,大概是我爹是北涼王的緣故吧,很多人拼了命都要攥在手裡的東西,他都不怎麼在乎的,可有些連貧苦人家都不那麼在乎的東西,他卻是最在乎了。小叔你與他說這些很有道理的金玉良言,他多半是聽不進去的。」
有棠溪劍仙美譽的盧白頡喟嘆道:「攔住他不入盧府,你以後的日子會過得輕鬆些,可真去攔,且不說攔不攔得住,你肯定第一個跟小叔翻臉。」
徐脂虎不顧禮儀地捧腹笑道:「小叔這劍仙做得真可憐。」
盧白頡望著這閨女的笑顏,眼神有些哀傷。
當年那心儀女子也是這般笑臉天然的,自己若是再堅決一些,少些自己嘴上的道德和大局,是否就不會有遺憾了。
世間哪來那麼多如果?
盧白頡閉上眼睛。
不遠處,是書童與丫鬟在針尖對麥芒地鬧彆扭,這兩個孩子會不會也是在多年以後才懂得「當時只道是尋常」的不尋常?
盧白頡離去後,徐脂虎便一直坐在涼亭中,枯等到深夜。
當那世子殿下出現在盧府外,白馬拖著一具早已血肉模糊的冰冷屍體。
顯然是從江心郡一路拖到了湖亭郡。
守在門口的盧白頡即使早有預料,見到這番場景,仍是感到無以復加的震驚。
徐鳳年下馬後,抬頭望向盧白頡,因為大姐徐脂虎的緣故,他對這位棠溪劍仙並無惡感,只是看到盧白頡單手貼在劍柄上,以一把霸秀古劍拄地,徐鳳年面無表情說道:「棠溪先生是想賣我幾斤仁義道理嗎?」
盧白頡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心中除了震驚還有疑惑。
這北涼世子如何來的身負重傷?
徐脂虎一路跑,將丫鬟二喬遠遠丟在了後頭,衝出盧府大門,離了很近,停下腳步,笑眯眯道:「呀,我們姐弟又闖禍啦。」
她並未察覺到徐鳳年背後,是一整片的鮮血淋漓。
騎馬拖屍過城門時,如一尾壁虎貼在孔洞頂壁上守株待兔的刺客一擊得手,幾乎刺碎了他的脊柱。
但徐鳳年只是紅著眼睛怔怔望著她,柔聲說道:「姐,我們回家好不好?」
第143章 亭中談心
寫意園,徐脂虎的私閨中滲出一股血腥氣,連三座多加了上品龍涎香餅香球的紫煙檀爐都遮掩不住,徐脂虎臉色蒼白望著正在給徐鳳年把脈的李淳罡,世子殿下上半身裸露,趴在床上,脊柱部位血肉模糊,老劍神露出一臉惋惜,嚇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脂虎淚珠啪啦啪啦往下掉,雙手捂住嘴都不敢哭出聲。
才在鬼門關逛盪一圈的徐鳳年看上去並不像瀕死之人,沒好氣道死不了,李淳罡點點頭說道:「是死不了,可惜。手刀再進一寸,就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現在嘛,皮外傷。可是那個殺死王明寅的少女殺手?」
徐鳳年陰沉著臉嗯了一聲,帶著大戟寧峨眉魏叔陽以及五十輕騎趕赴江心郡,一開始就跟兩位扈從說好了要引蛇出洞,但沒料到這養大貓的姑娘耐心實在太好,從陽春城到江心郡一個來回的路途中,世子殿下處心積慮賣出那麼多破綻都不抓,等入了城門,徐鳳年剛剛鬆口氣,那出人意料跟壁虎一般貼在陰暗壁頂上的殺手輕輕墜下,一擊得手,所幸她似乎沒有預想到世子殿下已是大黃庭四樓,若是蘆葦盪的徐鳳年,就要被她一刺當場敲碎脊柱,但接連幾刺殺未果,惱羞成怒的呵呵姑娘在城門孔洞中馬上展開追擊,徐鳳年腳尖踩在側壁上,她緊隨其後,正要遞出第二刺,寧峨眉短戟已經擲出,魏叔陽也身形如鷂子掠起,白馬義從紛紛抬出開山弩,她見勢不妙,並不戀戰,從內門牆孔溜出,縴手五指鑿入城牆就跟切豆腐一樣,幾個跳躍,瞬間沒了身影。
途徑雄寶郡時,溪畔馬匹飲水,閉息久候的她也曾出手一次,從溪底衝出,不過當時李淳罡離得不遠,瞬間便有劍氣奔襲而至,沒有給她近身的機會,眾人只看到這少女匿入水中,游魚一般消逝,密密麻麻的驟雨弓弩與短戟都無法傷其絲毫。
真是附骨之疽!
徐鳳年安慰道:「姐,真沒事。」
放下心中巨石的徐脂虎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啪一下狠狠一巴掌摔在他屁股上,「沒事沒事,這還叫沒事!你這德行,晚上姐怎麼跟你睡一張床上說悄悄話!」
李淳罡臉色古怪,本想調戲兩句,但想想還是作罷。以徐鳳年的小心眼,不敢跟自己慪氣,指不定就要把氣撒在姜泥頭上,真他娘的是一物降一物,老夫也有今天,沒天理了。戀戀不捨起身離開香噴噴的閨房,房中青鳥與丫鬟二喬也都識趣閃人,只剩下這對打小便關係親密的姐弟倆。雖說是外傷,但皮開肉綻的,也不好受,徐鳳年正想偷個閒休憩一番,就察覺到不對勁,既是無奈又是憤懣道:「姐,你脫我褲子做啥,那裡沒傷到!」
徐脂虎一點沒當姐姐的悟性和架子,嬌滴滴柔聲道:「鳳年啊,姐不放心,還是看一看為好。這裡沒外人,你臉紅個什麼。」
徐鳳年伸手誓死護住腰帶,扭頭怒道:「姐!都多大的人了,別這麼沒羞沒臊好不好!」
徐脂虎故作一臉幽怨,好一幅泫然淚下的淒涼神情,要是道行淺的,如江南道那幫學子名士,見到這個還不丟了魂,可徐鳳年跟這大姐朝夕相處那些年,還會不知道她的伎倆?一點都不敢放鬆手勁,生怕一下子就給她得逞了,姐弟兩人僵持不下,徐鳳年求饒道:「姐,算我求你了行不,沒你這麼趁火打劫折騰傷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