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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直沿著弱水往西北前行,每逢停留歇息也都是滿天星光下臨水而睡,最後一次歇腳,徐鳳年第二天就要與這對師徒分離,後者趕往黃河,再沿黃河乘船逆流,去道德宗參加那場聲勢浩大水陸道場,徐鳳年則不用拐彎,再走上半旬就可以見到此次北莽之行的最終目標人物。這一夜,夏秋兩季交匯,星垂蒼穹,頭頂一條銀河璀璨,北地天低,看上去幾乎觸手可及,徐鳳年坐在弱水河邊上發呆,收斂思緒,轉頭看去,駱道人的小徒弟站在不遠處,猶豫不決,看到徐鳳年視線投來,轉身就跑,可跑出去十幾步又止住身形,掉頭往河邊不情不願走來。

    小孩不喜歡徐鳳年都擺在臉上,也不知道今夜為何肯主動說話,一屁股坐下後,兩兩沉默,終於還是孩子熬不住,開口問道:「姓徐的,你聽說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個說法嗎?」

    徐鳳年點了點頭。

    孩子皺緊眉頭,正兒八經問道:「一丈總比一尺高吧?我每次問師父為何魔要比道還要高出九尺,師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總是轉移話題,你懂不懂?」

    徐鳳年笑道:「我也不太懂。」

    小孩子撇了撇嘴,不屑道:「你也沒的啥學問,連靜坐都不會,還得我師父教你。」

    徐鳳年點頭道:「你師父本來學問就大,否則也當不上你們燕羊觀的監院,我比不過他又不丟人。」

    孩子一臉驕傲道:「誰都說我師父算命准!」

    徐鳳年望向細碎星光搖晃在河面上的弱水,沒有作聲。

    孩子說出真相,「師父臨睡前讓我來跟你說聲謝,我本來是不願意的,可他是我師父,總得聽他的話。」

    徐鳳年自嘲道:「你倒是實誠人。」

    孩子不再樂意搭理這個傢伙,把腦袋擱在彎曲膝蓋上,望著弱水怔怔出神。

    他轉頭慢慢說道:「那天渡河,我真是看見了穿紅袍的女水鬼,你信不信?」

    徐鳳年笑道:「信。」

    說話間,弱水中一抹鮮紅遊走而逝。

    徐鳳年想了想,從書箱拿出一疊草鞋,有三雙,抽出兩雙給孩子,「本來只做了一雙,後來見著你們,就又做了兩雙。你不嫌棄,就當離別之禮。」

    孩子驚訝啊了一聲,猶豫了一片刻,還是接過兩雙草鞋,這會兒是真不那麼討厭眼前遊學士子了。

    孩子抱著草鞋,喂了一聲,好奇問道:「你也會編織草鞋啊,那你送誰?」

    徐鳳年平靜望向水面,輕聲道:「你有師父,我也有師父啊。」

    第130章 不見狼煙

    駱道人清晨時分睜眼,沒尋見嗜睡的徒弟,奇了怪哉,這小崽子別說早起,便是起床氣也大得不行,起身後眺望過去,才發現徒兒拎了一根樹枝在水畔胡亂擺架子,胡亂?駱道人很快收回這份成見,負手走近,看到底子不薄的徒弟一枝在手,每次稍作凝氣,出手便是一氣呵成,如提劍走龍蛇,尤其貴在有一兩分劍術大家的神似,駱道人瞪大眼睛,敢情這崽子真是天賦好到可以望水悟劍,無師自通?可駱平央才記起自己根本沒有教他劍術,不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而是駱道人本就對劍術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駱道人沒瞧見徐公子身影,等徒弟揮了一套,汗流浹背停下,這才見鬼一般疑惑問道:「怎的會劍術了?」

    這塊小黑炭哼了一聲,拿枯枝抖了一個劍花,咧嘴笑道:「徐公子誇我根骨清奇,就教了我這一劍,我琢磨著等回到燕羊觀,青岩師兄就不是我對手了。」

    說起那個仗著年紀大氣力大更仗著師父是觀主的同門師兄,孩子尤為記仇,總想著學成了絕世武功就打得他滿地找牙。駱道人皺眉問道:「那位徐公子還懂劍術?」

    孩子後知後覺,搖頭道:「應該不會吧,昨晚教我這一劍前,說是偶然間從一本缺頁古譜上看來的,我看他估計是覺得自己也學不來,乾脆教我了,以後等我練成了絕頂劍士,他也有面子。」

    孩子記起什麼,小跑到河邊,撿起兩雙草鞋,笑道:「師父,這是他送給咱們的,臨行前讓我捎話給師父,說他喜歡你的詩稿,說啥是仁人之言,還說那句劍移青山補太平,頂好頂好。最後他說三十二首詩詞都背下了,回頭讀給他二姐聽,反正那傢伙嘮嘮叨叨,可我就記下這麼多,嘿,後來顧著練劍,又給忘了些,反正也聽不太懂。」

    老道人作勢要打,孩子哪裡會懼怕這種見識了很多年的虛張聲勢,倒提樹枝如握劍,把草鞋往師父懷裡一推,諂媚道:「我背書箱去。師父,記得啊,以後我就是一名劍客了,你就等著我以後劍移青山吧!」

    駱道人無奈笑道:「兔崽子,記得人家的好!」

    孩子飛奔向前,笑聲清脆,「知道啦!」

    駱道人低頭看著手中的草鞋,搖頭嘆道:「上床時與鞋履相別,誰知合眼再無逢。」

    徐鳳年獨身走在弱水岸邊,內穿青蟒袍的一襲紅袍悠哉浮游,陰物天性喜水厭火,陰物元嬰見水則歡喜相更歡喜,時不時頭顱浮出水面,嘴中都嚼著一尾河魚,面朝岸上徐鳳年,皆是滿嘴鮮血淋漓,徐鳳年也懶得理睬,那對師徒自然不會知曉擺渡過河時若非他暗中阻攔,撐羊皮筏的漢子就要被拖拽入水,給陰物當成一餐肉食,孩子將其視作水鬼,不冤枉。徐鳳年晚上手把手教孩子那一劍,是氣勢磅礴的開蜀式,不過估計以師徒二人的身份家底,孩子就算日日練劍,到花甲之年都抓不住那一劍的五分精髓,武道修習,自古都是名師難求,明師更難求,入武夫四品是一條鴻溝,二品小宗師境界是一道天塹,一品高如魏巍天門。駱道人已算是有心人,還是個道觀監院,窮其一生,孜孜不倦尋求長生術,可至今仍是連龍虎山天師府掃地道童都早已登頂的十二重樓,都未完成一半,這便是真實的江湖,有人窮到一吊錢都摸不著,有人富到一座金山都不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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