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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苦習慣性伸出兩根乾枯手指,擰著眉毛,他實在想不透北涼拿什麼來爭奪這位天人,鑰匙有兩柄,分為開封兩事,開啟之法,在他趙思苦手上,如何重新封鎖高樹露,則在暗處的練氣士那邊,北涼即便得手,那也不過是得了一顆天大的燙手更燙心的山芋,誰都不清楚高樹露在四百年後醒神過來要做什麼,開山符一旦撕去,誰能「封山」,才算勉強能與高樹露說上話,否則一個殺絕天下高手的瘋子,他會樂意聽人說半個字的廢話?趙思苦望向席地而坐神情恬淡的中年人,輕輕說道:「我這老閹人被師父取了個思苦的名字,這麼些年除了勾心鬥角有些累,倒也談不上苦不苦的。你高樹露給說成是忘憂天人,所謂忘憂,咱家聽說用佛門的講法,不過是自封六識之外再封了兩種,才得自在。這樣的自在,咱家是淤泥缸子裡打滾的大俗人,無法想像,只是咱家想啊,給人那麼多位道教真人封山了四百年,如何也談不上忘憂二字吧?唉,罷了,雖說你見不得聽不得,咱家也不想落井下石……」
老貂寺碎碎念。
尖銳的鳴鏑驟響。
趙思苦非但沒有驚懼,反而有些解脫。老人就是好奇北涼拿什麼來叫陣,雖說這邊已是京畿南境邊緣,可要說北涼在這裡有一支數千兵馬的伏兵,哪怕是臨時策反,那也都太可怕了,這已經無異於間接造反。
真相一定讓老宦官,離陽,乃至於北涼都措手不及。
視野所及的驛路盡頭,唯有三騎,左手一騎是個瘦小年輕人,有著北莽男子的粗糙輪廓,盯著對面浩浩蕩蕩的兩百騎,眼神灼熱,嘿嘿一笑,中原有句話說得好,狼行千里吃肉嘛。
右手一騎提了根斷矛。
居中一騎是位容貌陰柔的白衣人,神逸非凡。
護送高樹露南下針對曹長卿的馬隊不停,繼續策馬前行。老宦官掀起車帘子一角,輕輕哦了一聲,原來是逐鹿山的魔頭,趙勾有檔案記載擋下過無用和尚的白衣人,正是那既是北莽也是天下第一魔頭的洛陽,只是不知怎的就是入主了逐鹿山。至於身邊兩騎,趙勾那邊也沒有半點風聞。
大秦失鹿,八百年了。
背對高樹露的老宦官自然沒有發現身後那位封山之人,似乎微微睜了睜眼睛。
第169章 我在陸地觀滄海
三騎對陣兩百騎,何況兩百騎身後一里地還跟著獨峰口軍鎮的兩千精騎,以及躲在暗中如影隨形的一撥北地練氣士。所以在馬車附近的鐘鼓澄眼中,這叫慷慨赴死,說難聽一些,就是以卵擊石。鐘鼓澄一向是無名散仙式的江湖高人,就算身負一品指玄境界,在武林中卻並無太大聲望,甚至連個如雷貫耳的綽號都沒有,熟人見著他不過是稱呼一聲老鍾,官府那邊也不過是尊稱一聲鍾大人,不過他不在乎面子輕重,里子的分量則很足,腰系七尾金鯉銅黃魚袋的鐘鼓澄,在京城刑部是一等一的座上賓,與那太安城第一劍客祁嘉節更是莫逆之交,在他手上解決了許多樁大案疑案,在趙家天子那邊也都算是混了個熟臉的。這趟差事,鐘鼓澄是明面上的負責人,一切大小事宜都得看他是點頭還是搖頭,鐘鼓澄的望氣功夫不弱,遙望驛路盡頭的三騎,沒有任何輕視,但是心懷戒備,並不意味著鐘鼓澄就要心虛,在他看來,整個離陽江湖,只要前頭不是武帝城王老怪、桃花劍神鄧太阿跟大官子曹長卿,這三人之外換成任何人,即便是那新武評上的天下十人之一,都擋不住自己這邊的馬蹄南下。這不是自負,是莫大的自信,是背後太安城和趙室賦予鐘鼓澄的胸有成竹。但是,鐘鼓澄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所要對峙的三騎,有著怎樣驚世駭俗的來頭,因為這三人,的的確確不是武評十大高手中任何一個離陽高手,不是坐鎮東海的王老怪,不是尋覓仙人的鄧太阿,不是忙著西楚復國的曹長卿,不是天下用刀第一人的大將軍顧劍棠,更不會是已經身死的人貓韓貂寺,但是臨近上陰學宮的逐鹿山,在去年來了三個北莽「客人」,又恰好,其中兩人,都在武評十人之列,白衣洛陽,斷矛鄧茂。鐘鼓澄如果早些知道這個恐怖真相,大概就不會如此目中無人了,江湖大戰,何嘗聽說天下十人中有誰跟誰聯手對敵殺人?但是今天偏偏就給他撞上了。
看著檯面上的兩百騎如此托大地直直撞來,既是北莽皇室成員又是軍方新貴的那個矮子耶律東床,瞪大眼睛,一臉略顯呆滯的憂鬱,緩緩轉頭對並肩緩緩前行的白衣女子問道:「咋回事,這幫人就這麼不把咱們三人放在眼裡,難道是逐鹿山的名頭在離陽不響亮不吃香?洛陽,你坑我啊,你當時怎麼跟我說來著,說逐鹿山的魔教是眾矢之的,只要我上山,就有殺不盡的高手,結果一個屁都沒有,這也就忍了,畢竟逐鹿山不好找,可咋到了江湖上,還是這般不濟事?嚇唬不了人啊!洛陽,你不地道,這趟殺完人,我不陪你在離陽玩了啊,這不姑塞州龍腰州那邊馬上就要打仗,我得去南朝撈軍功,要不然那個董胖子肯定把我甩到十萬八千里以外。」
洛陽沒有理睬跟個婆娘一樣幽怨念叨的矮小男子,平淡道:「鄧茂,後頭兩千騎交給你去拖延,殺多殺少看你心情。至於隱蔽處的練氣士,耶律東床你去殺。驛路上這些,不用你們出手。」
鄧茂點了點頭,沒有異議。耶律東床立即急眼道:「姓洛的,你欺負老子不是武評十人,對不對,瞧不起我是不是?老子還年輕,十年後看誰更厲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