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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拉住徐鳳年不放的澹臺長安轉頭一臉受傷表情。
澹臺箜篌一拍額頭,有這樣的無良二哥,真是丟人現眼。不過她倒是沒覺得世族出身的二哥跟一個窮酸白丁來往,甚至是稱兄道弟有何任何不妥。何況這位佩刀的外地人,長得也不算歪瓜裂棗,武功嘛,年紀輕輕就能與楊殿臣打平,也就是落在二哥手裡會被拉去喝酒聊天說廢話,如果被惜才如命的大哥看到,還不得請回城牧府邸當菩薩供奉起來。
安陽小姐如先前徐鳳年在二樓窗口所見,是一位體態豐腴肌膚白皙的美人,身披錦繡,襯托得如同公侯門第里養尊處優的貴婦,這般雍容氣態的女子,是很能惹起權貴男子愛憐欲望的,男孩窮養出志氣,女子富養出氣質,是很實在的道理。離陽王朝最上品的名妓,一種是春秋亡國的嬪妃婕妤,只不過二十年過後,已然成為絕唱,不可遇也不可求了,第二種是獲罪被貶的官家女子,第三種才是自幼進入青樓被悉心栽培的清伶,慢慢成長為花魁。眼前這位捧琴的廣寒樓頭牌,根據李六所說,便是橘子州一個敗亡大家族走出的千金。
落座後,身為廣寒樓的大當家,澹臺長安對待安陽小姐仍是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笑眯眯道:「安陽姐姐,能否來一曲高山流水?我與身邊這位不知姓不知名的公子,十分投緣。」
安陽小姐抿嘴一笑,顯然熟諳這名澹臺二公子的脾性,也不如何多餘寒暄,只是點了點頭。
徐鳳年無奈道:「在下徐奇,姑塞州人士,家裡沒有當官的,都掉錢眼裡了,做些龐雜生意,主營瓷器。」
澹臺長安笑道:「你大概也知道我姓名家世了,不過為了顯示誠意,我還是說一下,鄙人澹臺長安,我們家這個澹臺只是那個龍關豪門澹臺氏的小小旁枝,參天大樹上的一根細枝椏而已,嚇唬不了真正的顯貴。長安二字,我覺得爹娘給得不錯,不是什麼奢望飛狐城長治久安,只不過想著讓我長久平安罷了,徐公子你看,我像是心懷大志的傢伙嗎?我倒是裝模作樣,好拐騙那些非公卿將相不嫁的心高女子,奈何底子不行,比我大哥差了十萬八千里,喂喂,安陽姐姐,好好彈你的琴,別欺負我不懂琴,也聽出你的分心了,我說的這些女子中,就有你一個!」
徐鳳年啼笑皆非,對於危險的感知,他身懷大黃庭,比起心有靈犀的小丫頭陶滿武還要敏銳,澹臺長安除非是金剛境以上的高人,否則還真就是沒有半點惡意的有趣傢伙了,只不過看他面相與腳步,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尋常紈絝,若是故作掩飾,那不論是心機還是修為,徐鳳年不管進不進這棟院子,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就當做既來之則安之。
對於觀象望氣,是行走江湖的必須技巧,至於是否岔眼,得看雙方境界高低,武道高手就如同不缺錢財的富人,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細金項鍊,或者身上掛滿一貫貫銅錢的,能是真正的富賈?富可敵國時,多半素袖藏金。氣機一旦內斂,除非高出兩個境界,由上而下觀望,才能八九不離十,否則就很難準確探查,好似安陽小姐豐滿胸脯間那塊被夾得喘不過氣的翡翠,本是諸多種寶石中不起眼的一種,可因為翡翠得天獨厚的賭石一事而興起,很大程度上玉石藏家們鍾情的並非翡翠本身,而是剝開石皮的那個賭博過程,動人心魄。
高手也是如此,行走江湖,大多斂起氣息,好似與其他高手在對賭,這才有了高深莫測一說,否則你一出門,就有旁觀們轟然叫好,嚷著媳婦媳婦快看快看,是二品高手耶。若是一品高手出行,路人們還不得拖家帶口都喊出來旁觀了?未免太不像話了。這也是江湖吸引人的精髓所在,能讓你陰溝裡翻船,也能讓你踩著別人一戰成名。若是到了與天地共鳴的天象境,另當別論,別說一品前三境,乃至第四重境界的陸地神仙,幾乎可以辨認無誤,但是如三教中聖人一般韜光養晦,不好以常理揣度,這也是當初龍虎山趙宣素老道人返璞歸真,為何能接連蒙蔽李淳罡與鄧太阿兩位劍仙的根由。其餘以力證道的武夫,都難逃「天眼」。
強如天下第一的王仙芝或者緊隨其後的拓跋菩薩,兩人被稱作一旦聯手,可擊殺榜上其餘八人!他們則根本不需要什麼天象,任何武夫,都可以感受這兩尊神人散發出的恐怖氣焰,這兩人除了對方,不管對上誰,都算是碾壓而過,任你是陸地神仙,都要純粹被以力轟殺。
澹臺長安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掏心掏肺,聽著琴聲,看了一眼在旁邊歡快喝他親手所煮梅花粥的妹妹,小小酌酒一口,眯眼道:「說來讓你笑話,我的志向是做一名鄉野私塾的教書先生,對不聽話的男童就拿雞毛撣子伺候,對女娃兒就寬鬆一些,倒也不是有歪念頭,只是想著她們長大以後的模樣,亭亭玉立了,嫁為人婦啦,相夫教子了,不知為何,想想就開心。」
徐鳳年平淡道:「這個遠大志向,跟多少朋友說多少遍了?」
澹臺長安無辜道:「信不信由你,還真就只跟你說起過。」
徐鳳年忍不住側目道:「澹臺長安,你摘梅花的時候摔下來,順便把腦子摔壞了?」
喝粥卻聆聽這邊言語的澹臺箜篌噴出一口粥,豎起大拇指笑道:「徐奇,說得好!」
澹臺長安白眼道:「姑奶奶,剛才誰罵我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是不是要回罵你幾句?與人罵戰,你二哥輸給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