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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謝西陲的眼神始終清澈明亮,熠熠生輝。
這位進入西北邊關還不足半年的年輕武將,已經贏得麾下所有北涼騎軍的敬重。
有些人,天生為沙場而生,註定要在那部流血的青史上,留下一個讓後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名字。
春秋兵甲葉白夔曾經是,白衣兵聖陳芝豹始終是,謝西陲也會是。
事實上,就停馬在密雲山口內山壁下的北莽騎軍主將種檀,在親眼目睹了這場雙方死人都極快的血腥廝殺後,雖然恨不得親手砍掉那名年輕北涼主將的腦袋,但是內心深處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用兵。作為北莽種家舉族傾力扶持的新一代軍中砥柱,大將軍種神通的嫡長子,種檀與身為武道宗師的叔叔種涼截然不同,種檀自幼便志不在江湖,他還是少年的時候,視線就始終盯住涼莽邊疆,一次次與父親對著桌上的兩國邊境形勢圖秉燭夜讀,桀驁自負的種神通有次曾經對少年種檀吐露心扉,說涼莽沙場,北涼燕文鸞或是我朝楊元贊之流,固然是當之無愧的大將,足以獨當一面,只是比起陳芝豹董卓褚祿山這類人,仍是稍遜一籌,衡量一名武將能否成為一國柱石,就看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在一場具體戰役中攻防皆能運轉如意,用兵滴水不漏,再就是在決定一國存亡的戰役中,達到兵力多多益善的高度,在戰力相當的前提下,擁有一千士卒能夠殺敵一千五,擁有十萬甲士卻能殺敵二十萬,那麼等到手握百萬鐵騎,那就是坐擁天下的時候了。
一名出身種家的副將滿甲沾染鮮血,離開山口外的戰場後策馬來到種檀身邊,隨手摺斷一根釘入鐵甲的箭矢,氣喘吁吁道:「公子,再給我五百騎死士,一定攻破北涼陣型!」
種檀收回思緒,望向遠處的戰場,搖頭道:「我種家兒郎已經死得七七八八了。」
那名兩次親自陷陣殺紅了眼的副將一臉愕然,環顧四周,這才發現種家嫡系騎軍確實已經戰損驚人。這次接觸戰,種檀毫無藏私,毫不猶豫地就用種家騎軍作為先鋒迅猛破陣,如果不是這般狠辣果決,北涼五百龍象精騎絕不至於當先戰死,與龍象騎軍屍體堆積在一起的北莽一千兩百騎,正是清一色的種家私騎。當時北莽騎軍差一點就大功告成,正是五百龍象軍死士拼死也要殺掉戰馬的舉措,險而又險地成功阻滯了種家後續騎軍的順利前沖,在這之後種檀分別以兩到三百名種家精騎數次破陣,也都被那名北涼武將擋住即將成形的潛在缺口。
副將恨恨道:「若是換作別處,再給流州五千騎,也不夠咱們砍殺的!」
嫡系騎軍已經傷亡慘重的種檀笑意苦澀,感慨道:「是啊,只可惜恰好是這密雲山口的盡頭,進退不得。」
從沒有想過撤退的副將聽到這個古怪說法後,無比納悶道:「公子,怎就退不得了?再說了,這場仗還有的打,打贏是有些難,估計還得死個三四千人,但咱們絕對不至於撤退啊?」
種檀回望一眼後,重新轉頭望向山口外,「連你也知道光是北涼山口外那些兵力,是必輸的結局,為何那名北涼主將仍是死戰不退?從密雲山口到鳳翔臨瑤兩鎮,一馬平川,騎軍馳騁無礙,北涼為何要偏偏死守此地?明擺著要死這麼多人,難不成就是純粹為了互換兵力?」
副將心口一顫,望向北莽騎軍身後的隘道,喃喃道:「公子,咱們西京廟堂那幫大人物,不都口口聲聲說流州戰事無足輕重嗎?北涼在流州安置這麼多兵力,難道就不管涼州關外防線了?」
種檀深呼吸一口氣,自嘲道:「我也是在遇上這支兵馬後,才知道北涼瘋了,最終選擇流州作為第二場涼莽大戰的勝負手。」
種檀用刀尖指向山口外,獰笑道:「沒關係,只要我們能夠衝出這密雲山口,北涼這次孤注一擲的豪賭,就要輸得很慘!」
種檀沉聲下令,「所有種家騎軍,隨我一同沖陣!」
兩名早就躍躍欲試的千夫長紛紛抱拳領命。
副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公子當真要親自衝鋒?」
種檀豪邁笑道:「我要親自會一會那名北涼主將!」
直覺告訴這位北莽夏捺缽,殺了那名北涼將領,比殺了一萬北涼騎軍還有意義!
……
密雲山口中,一萬騎奔馳如雷。
為首騎將正是曹嵬,身後一萬騎,已經人人換馬多次,身後不斷有累癱在山口中的輔馬,許多戰騎口吐白沫,甚至有數百匹戰馬直接倒地斃命。
而曹嵬一萬騎也拉伸出一條極長的陣線,這種全然不計馬力不顧陣型的長途奔襲,隨便換成另外一處戰場,絕對能夠讓將領破口大罵,簡直就是視若兒戲!
一萬騎如濤濤江水東流。
此時此刻,這座密雲山口就像那條廣陵江。
不斷有疲憊不堪的戰馬雙腿一軟,馬術精湛的騎卒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駕馭戰馬稍稍轉頭,儘量倒在進軍路線的左右兩側,然後摔落在地的騎卒根本顧不得心愛坐騎的死活,迅速換乘戰馬繼續前沖。
好在槍矛騎弓輕弩三物大多都交給謝西陲部騎軍,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曹嵬部戰騎輔馬的負荷。
曹嵬喃喃自語道:「姓謝的,你小子可千萬別想著讓老子幫你收屍!你要是堅持不住,給北莽蠻子在山口外頭來個守株待兔,加上跟在老子屁股後頭吃沙子的爛陀山僧兵,老子這一萬騎就也算交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