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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當初嘗過人貓韓貂寺莫大苦頭的一流高手,更是風聲鶴唳,已經做好再當一次喪家犬的打算。
祁嘉節駕車停在內城那堵插滿名人重器的城牆下,一名身穿鮮紅蟒袍的宦官掀起帘子,走下馬車,一些個遠觀的江湖漢子還沒看清面孔,就嚇得掉頭就跑,都給當成了魔頭韓貂寺,非大太監不得披大紅蟒,是太安城皇宮裡的慣例。事實上這名宦官很年輕,宋堂祿,但高居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是韓生宣之後的又一位天下首宦,他抬頭深深望了眼那面城牆,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這座城池的主人,何嘗不是封疆裂土的異姓王?要跟此人講道理,宋堂祿哪怕懷揣著一道措辭謹慎的聖旨,也毫無信心可言。祁嘉節是上達天聽的頭一等江湖散仙,可謂大隱隱於朝,無需對誰察言觀色,就遠沒有宋堂祿這般憂心忡忡,他閒情逸緻地給身邊宦官說著那些釘於牆面上的江湖軼事,宋堂祿心不在焉,但是謹小慎微慣了,仍是和顏悅色聽著這名有望成為江湖「帝師」的故事。
很快有人走下城頭迎客,祁嘉節眼睛一亮,是王老怪的親傳弟子樓荒,佩劍「菩薩蠻」,舍道求術,在練劍一途上瘸腿前行,故而有小鄧太阿之稱,三人一起拾階而上,已經有幾人站在城頭上等候,祁嘉節根據江湖傳言認出多數,脖子上騎著一名綠衣女童的,應該是王仙芝大徒弟於新郎,那名身材高大雄奇卻又丰韻的美人,已是三次位列胭脂評,是拳法宗師林鴉,她正逗弄著師兄於新郎脖子上的女童,但是祁嘉節沒有尋見頭頂戒疤卻身披道袍的宮半闕,倒是有個兩頰深陷面容枯槁的年輕人,腰間掛了一把破敗不堪的象牙扇,他站得離於新郎林鴉有些遠,怔怔眺望東海。宋堂祿掃視一遍,在看到這名年輕人的側臉後,略作停頓,然後不動聲色望向於新郎,輕聲問道:「於公子,咱家司禮監宋堂祿,不知王城主何在?」
雙手扶住綠衣女童雙腿的於新郎歉意道:「師父已經跟宮師弟一起出城了,不過知道宋貂寺要來,專門囑咐我帶一句話給太安城那邊。」
宋堂祿嗯了一聲,沒有半點憤懣或是失落,眼神平靜,說道:「於公子但說無妨。」
於新郎微笑道:「師父說他之前傳信給太安城,不是求一聲允諾,只是跟趙家天子打聲招呼,這趟出城是他最後一次在天下露面,如果誰想擋路。」
說到這裡,綠衣女童低下頭在於新郎耳邊竊竊私語,他只得溫柔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請她讓自己把話說完,等那丫頭片子消停了,於新郎繼續說道:「大可以先弄個一萬鐵騎試試看。」
祁嘉節皺了皺眉頭,與此同時,林鴉直直望向這個心懷不滿的京城第一劍客。
宋堂祿似乎天生是煙不出火不進的慢性子,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語,只是很認真記下,仍然像是一尊沒半點脾氣的泥菩薩,哪裡像是權傾京城的司禮監掌印。
於新郎亦是心平氣和說道:「於某不是不體諒京城的想法,那位北涼王不該死在這個當下,最好是死在跟北莽兩敗俱傷之後。只是師父不願等,我們這些做徒弟的自然不敢多說什麼。這如果算是壞事,也有個好消息要說給宋掌印,那就是自打師父出城那一天起,朝廷以後要江湖傳首武帝城,可以,甚至進城抓人殺人都無所謂,東海再無門禁一說。於某說過了這些,也要跟師弟師妹一同出城,打算去江湖上闖一闖。」
宋堂祿點了點頭,溫言道:「靜等於公子一舉成名天下知。」
宋堂祿顯然不具武學,可在場無一不是江湖最拔尖的宗師,可聽其言觀其氣,竟是仿佛全然發自肺腑,堪稱無懈可擊,若真是刻意為之,這位貂寺的官場修為,簡直就是驚世駭俗。當然,也不排除此人確是溫吞恬淡的脾性,可是這樣的宦官,真能步步登天,從韓生宣手上接過司禮監掌印?林鴉還好,依舊逗弄綠衣女童,樓荒則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宋堂祿。宋堂祿轉頭回望了一眼,感慨道:「咱家好不容易出京一次,沒能親眼見一面王老神仙,不得不引為憾事。」
宋堂祿很快朗聲笑道:「既然已經出城,那咱家就要馬上返京了,諸位豪傑,就此別過,希望來日還能再會!」
於新郎與樓荒同時抱拳相送,就連林鴉也微微點頭。
綠衣女孩冷不丁一臉好奇地輕聲問道:「喂,宋先生,有聖旨嗎,我能摸一摸不?」
宋先生?
宋堂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爽朗一笑,眼眸細細眯成一線,神情尤為溫柔,再沒有自稱「咱家」,「有啊,我這就給姑娘拿去,等會兒。」
聖旨裝在盒中,宋堂祿起先沒有想著拿出來宣旨,難不成要武帝城這些人跪下聽旨?所以就乾脆留在馬車上,可既然於新郎肩膀上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要,宋堂祿給她就是了。祁嘉節瞥了眼一直被說成足以繼承王仙芝衣缽的於新郎,拇指摩挲了一下白霜劍柄,然後微笑道:「於公子,有機會去京城走走,祁某一定盡地主之誼。」
於新郎平淡嗯了一聲。
祁嘉節轉身走下城頭。
林鴉一直看著那位大太監一溜煙跑下城頭去拿聖旨,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倒也不討厭。」
於新郎點頭道:「確實少見。」
女童跳下於新郎的脖子,興匆匆跑去「接旨」。林鴉問道:「於師兄,宮師兄原本是要去太安城的,臨時更改主意,已經去了南疆,我也沒聽師父的,那你跟樓師弟呢,你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