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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並沒有絲毫譏諷,「其實離陽軍伍的春秋底子還在,可惜承平二十年,年年演武終歸比不得邊軍的真正廝殺,也就沒了銳氣,畢竟一把刀,開過鋒和沒開鋒,天壤之別。不過要是給他們幾年時間的戰火磨礪,未必就差了。打個比方,假設我北涼要立國,撐死了也就是一個小北莽,註定耗不過蒸蒸日上國力漸盛的離陽,而如果北涼孤注一擲,在北莽不趁火打劫插手中原的前提下,以千里奔襲之勢猛攻太安城,我相信拿下兩淮……」
說到這裡,徐鳳年笑了笑,「一個月,最多一個月,北涼鐵騎就能讓薊州在內的整條離陽北線雞犬不留,而且戰損絕對不會超過兩萬,直接就兵臨太安城下。」
徐鳳年雙手放在腦袋下,望著京城的天空,「但是要攻破京城,太難了,京畿地帶,除了南部利於騎軍馳騁,其它地方都不行。到時候別說顧劍棠的兩遼邊軍、和膠東王趙睢以及靖安王趙珣,興許連南疆大軍都要趁勢北上,只不過前者都是想著立下勤王之功,後者嘛,心思就多了,漁翁得利。這其中別忘了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陳芝豹,至於盧升象唐鐵霜之流,也都不是庸人。一場廣陵道戰事就能讓謝西陲寇江淮迅速躋身名將之列,一場仗打久了,離陽很容易就冒出幾個什麼王西陲馬江淮的。若說是北涼與西楚聯盟,勝算更大,反過來說,狗急跳牆的離陽難道就不能去跟北莽借兵?」
徐鳳年輕聲道:「就算所有北涼鐵騎都願意跟著我徐鳳年當亂臣賊子,到時候要多少人戰死異鄉?整個天下,又要死多少人?要是因此而讓北莽鐵蹄藉機湧入中原,且不說什麼千古罪人,就說徐驍……會睡不安穩的。」
徐偃兵由衷道:「當官要比習武難,習武之人,一根筋未必不能成為宗師,當官要是死心眼,可就沒前途了,當官已是如此,更別提當藩王當皇帝了。」
徐鳳年笑道:「順心意何其難,不妨退而求其次,求個心無愧。」
一時無言。
徐偃兵突然問道:「接下來怎麼說?」
徐鳳年輕輕說道:「等著京城勢成,火候夠了,我再去參加一次朝會。在那之後,是桓溫還是齊陽龍見我,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是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其實我也很好奇。」
一門兩尚書的江南盧家,舊禮部尚書盧道林和上任兵部尚書盧白頡如今都已先後離京,一個致仕還鄉,一個平調廣陵,目前看似比起一門兩夫子的宋家,境況要好上許多。只不過暗流涌動之下,只要人不死,還沒有得到那蓋棺定論的諡號,誰都不知道最終的結局是好是壞。
兵部孔鎮戎,翰林院嚴池集。
陳望,孫寅,陸詡。
大學士嚴傑溪,禮部侍郎晉蘭亭。
還有分別以殷長庚和王元燃為首的兩撥京城權貴子弟。
貌似徐鳳年的熟人比想像中要多一些。
徐偃兵面有憂色,「但是萬一朝廷對漕運死不鬆手?」
接下來徐鳳年的答案讓徐偃兵都感到震驚。
「涼莽短時間內無戰事,你離陽空有雄甲天下的北涼鐵騎不用,眼睜睜看著西楚連戰連捷,也太不像話了吧?我徐鳳年還是樂意幫助朝廷排憂解難的,歸根結底,意思就是朝廷小氣,不給北涼糧草,沒關係啊,咱們北涼,照樣願意出兵!不但要出兵,而且還是讓大雪龍騎軍趕赴廣陵道!」
徐偃兵揉了揉下巴,「換我是坐龍椅的,要頭疼。」
徐鳳年坐起身,眯眼笑道:「不僅頭疼,要離陽胯下都疼!」
就在此時,徐偃兵瞥了眼院牆那邊,嘴角泛起冷笑。
徐鳳年感嘆道:「讓我想起逃暑鎮的祁嘉節,出場架勢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恨不得比劍氣近黃青還要劍氣近。」
姓洪的驛丞哭喪著臉走入小院,小心翼翼說道:「王爺,驛館外頭有客來訪。」
徐鳳年點頭道:「知道了,你回去跟他說一聲,就說我讓他滾蛋。」
驛丞臉龐明顯抽搐了一下,但還是畢恭畢敬退出院子。
沒過多久,就有人用隔著兩條街也能清晰入耳的嗓音朗聲道:「在下祁嘉節首徒,李浩然!有請北涼王生死一戰!」
徐鳳年有些哭笑不得。
徐偃兵亦是如此,嘖嘖道:「這傢伙腦子進水了?還生死一戰?」
很巧,緊跟著京城著名劍豪李浩然的邀戰,又有一個大嗓門喘著氣火急火燎喊道:「他娘的!老子管你是誰的徒弟,是我先到這下馬嵬驛館的,要不是方才內急去尋了茅廁,哪裡輪得到你!要跟北涼王過招,那也是我先來!北涼王,別聽我身邊這傢伙瞎咋呼!我先來我先來!在下遼東錦州好漢吳來福,今日斗膽要與王爺切磋切磋!斗膽,斗膽了!」
很快,驛館那位差點給李浩然截胡的英雄好漢就補充了一句,「王爺,其實咱們是老鄉啊!」
坐在藤椅上的徐鳳年扶住額頭。
徐偃兵問道:「要不然我隨手打發了?」
徐鳳年起身笑著打趣道:「沒事,我去見見老鄉。」
只是等到徐鳳年走出驛館,結果只看到大街上冷冷清清,只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年輕劍客,以及街道兩旁酒樓茶館無數顆探出窗戶的腦袋。
徐鳳年有些納悶,轉頭跟驛丞問道:「那個遼東錦州的?」
驛丞臉色古怪,低聲道:「回稟王爺,不知為何,那人還沒見著王爺的身影,就嚷了句『有殺氣』,然後……然後就一溜煙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