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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涼州城後,徐鳳年對此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都是徐北枳在娓娓道來闡述利弊,徐鳳年不是聽不進去意見的人,只不過他確實也有些棘手,準確說是難言之隱。
如果換成任何其他一個人提出這件事,徐鳳年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採納推行,可是從徐北枳嘴裡說出,徐鳳年就得細細思量。
徐北枳對徐鳳年的沉默寡言並不在意,繼續說著他心目中的北涼軍大框架,「邊軍不用畫蛇添足,循著老規矩行事就行。地方上新老校尉也都清楚了自己的職責。但是現在北涼是需要更多的人自願去沙場廝殺,涼莽之戰,拼領軍將領,北涼略勝一籌,拼甲士驍勇,北涼穩居上風,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在比拼韌性一事上輸給北莽太多,咱們北涼萬萬不能打贏十場仗數十場仗後,只因為一場大仗輸了就輸得精光!」
徐北枳眼神堅毅,沉聲道:「北涼本就底子不夠雄厚,如今守業無望的將種門庭都急著離開北涼,這幫人大多是蛀蟲不假,可當真就不能化為北涼戰力了?國與國之間的交鋒,從來都是比誰更能扛更能挨打。按照我的設想,北涼設置鎮平征三大武勛將軍稱號,這十二個稱號,註定是給戰功顯赫的邊軍之中佼佼者設立的。但是接下來校柱校騎尉兩級總計十二階武勛官,還有正治卿和資治卿兩大文勛。則是真正給搖擺不定的觀望者量身打造,給那些肯出錢出力的將種門戶,以及肯出出謀劃策的讀書人,當然,這些勛官,你都要保證一個前提,務必是離陽朝廷認可的正統勛位,如果可能,你還要跟太安城兵部討要一份公布天下的詔令,要求趙家天子和兵部吏部不但要承認北涼各階勛官,還得允諾北涼勛官只要想離境出任外地官員,可降一品或者兩階擔任職位,不得以任何藉口理由推諉拒絕!」
徐鳳年苦笑道:「橘子,你真當太安城兵部是我家的某個小院落啊?我雖說跟盧白頡關係還行,可我確定這位棠溪劍仙接到摺子後肯定要摔在地上的。現在朝廷為了抑制地方勢力,連閻震春楊慎杏這樣的老將軍說丟出去送死就丟出去,怎麼可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到時候照顧了咱們北涼,顧劍棠也要獅子大開口的話,你說兵部和坐龍椅那位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徐北枳果斷搖頭道:「不一樣,趙家自顧不暇,眼下就靠著北涼跟北莽死磕,這摺子遞上去,會有五成把握。」
徐鳳年也搖頭感嘆道:「摺子不是不可以遞,可你要知道一點,上回靠著宋洞明提議北涼出兵靖難廣陵道,已經讓朝廷捏鼻子送來了漕糧,這次我看懸啊。」
徐北枳鬆開馬韁繩,搓了搓手,輕聲道:「摺子不是現在就送往兵部。就看曹長卿什麼時候把朝廷徹底打疼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徐北枳轉頭看了眼他,臉色平靜地反問道:「是怕我跟陳錫亮勢同水火?各自覺得一山難容二虎?」
徐鳳年鬆了口氣,玩笑道:「心裡有數就好。你們兩個,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師父無比器重的璞玉,少了誰我都得心疼死。」
徐北枳也問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徐鳳年白眼道:「你是我肚裡蛔蟲,可我不是你肚裡蛔蟲。」
徐北枳沒像往常那樣針尖對麥芒,刺徐鳳年幾句,而是說道:「我覺得涼莽一旦開戰,得找個由頭,不給顧劍棠所在東線坐山觀虎鬥的機會。」
徐鳳年愣了一下,說道:「這不但觸及了元本溪的底線,恐怕就連張巨鹿和齊陽龍也都不會答應。」
徐北枳淡然道:「連王仙芝都會輸,世上應該沒有誰可以百戰百勝了。」
徐鳳年無言以對。
這恐怕正是徐北枳跟陳錫亮最大的不同之處,陳錫亮做事,總是喜歡從細微處入手,極少一出招便給人大開大闔大氣魄的感覺。可徐北枳不一樣,似乎更加高屋建瓴,提綱挈領。
但兩者並無高下之分。
起碼目前看來是這樣。
徐北枳沒來由笑了笑。
徐鳳年一頭霧水望著這個傢伙。
月色下,徐北枳遙望北方,柔聲笑說道:「年少時總想著有一天要跟著爺爺一起往南走,打北涼,不曾想到頭來顛倒了。」
徐鳳年好奇問道:「你在北王庭那邊就真的沒有一個有牽掛的人了?比如說有沒有青梅竹馬的女子,有沒有的氣味相投的好漢?有沒有特別想要騎在他頭上出口惡氣的混帳?」
徐北枳一臉雲淡風輕,輕聲道:「沒。」
一謀可值城池,數言而定國基。
誰會成為北涼第一位當得起如此說法的謀士,徐鳳年拭目以待。
這時候,吳家百劍中有一騎加快前行,越過了吳六鼎和女子劍侍的坐騎,來到徐鳳年一側,抱拳朗聲道:「在下亡國之人謝承安,斗膽一問,王爺得閒時可否與謝某人切磋一二?」
徐鳳年笑道:「是為你謝半劍自己,還是為西蜀?」
曾經只輸西蜀劍皇半劍的謝承安坦誠道:「皆有。」
徐鳳年雙手拉住馬韁,在某位百歲高齡的年邁劍客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懶洋洋說道:「隋老前輩,這不有人找我比劍,咋的,是不是應該先問過你老啊?」
的確是徐鳳年最新手下敗將的隋斜谷,氣得兩條白眉肆意飄拂,冷哼一聲,倒也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