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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你這點出息!」

    李十月拿了一粒葡萄丟擲過去,方虎頭笑著一張嘴叼在嘴裡,李十月再丟,跟遛狗一般,方虎頭也不計較,玩得不亦樂乎。

    陸斗罵人也是古井不波的腔調,「倆憨貨。」

    李負真安靜賢淑地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當然不會知道在北莽那邊,方虎頭給擋過幾乎媲美北涼刀的鋒利刀子,李十月也在情急之下直接用手給方虎頭去撥掉數根箭矢,其中一根烏鴉欄子的弩箭就曾穿透了他的手掌。

    李負真更不會知道作為先鋒斥候的他們一路赴北,拔除一座座烽燧,這些游弩手曾經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李翰林突然轉頭望向李負真,問道:「姐,還喜歡那窮書生?」

    李負真神色有些不自然,李翰林也不想讓姐姐難堪,很真誠地笑了笑:「姐,只要你不後悔就好。」

    感到很陌生的李負真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李翰林望向亭外,「以前我沒有資格說什麼,現在可能稍微好些,那個書生心機深沉,兩年前我這般認為,現在更是如此。畢竟我自己就是個壞人,看壞人總是很準。可既然你執意要喜歡,我總不能多做什麼。但你錯過了鳳哥兒,姐,你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李負真緩緩低頭,兩根纖細如蔥的手指捻起一片裙角,問道:「因為他可能成為北涼王?」

    李翰林驀地哈哈笑道,「當我什麼都沒說。」

    望著去跟方虎頭扳手腕的弟弟,李負真只覺著很茫然,索然無味,告辭一聲,就離開了涼亭。

    李功德來到涼亭遠處,站得很遠。

    陸斗一腳踢了下忙著與方虎頭較勁的李翰林,李翰林小跑到他爹跟前,嘿嘿笑道:「爹,有事?難不成還是娘管得緊,跟我這個當兒子的要銀錢去跟同僚喝花酒?要多少?幾千兩別想,我兜里也才剩下不到一百兩,爹,對付著花?」

    李功德罵了一聲臭小子,緩緩走開。

    李翰林猶豫了一下,朝陸斗三人擺擺手,跑著跟上,摟住老爹的肩膀,跟這位在北涼罵聲無數、卻仍是他李翰林心目中最為頂天立地英雄氣概的老男人,一起前行,但做了個仰頭舉杯飲酒的手勢,稟性難移地笑道:「爹,兒子掙了銀子,不多,卻總得孝敬孝敬你老人家,要不咱爺倆喝幾斤綠蟻去?」

    這一天城內離李氏府邸不遠的一座雅致小酒樓,經略使大人跟當上游弩手標長的兒子,連酒帶肉,才花去了寥寥十幾兩銀子。

    那些年,這個兒子經常在老人故意藏得不隱蔽的地方偷去動輒千兩銀子,去涼州或是陵州一擲千金,可李功德其實都不心疼。

    更早時候,為了換上更大的官帽子,出手便是整箱整箱的黃金白銀,李功德也不心疼。

    這一天,才花了兒子十幾兩銀子,老人就心疼得不行。

    第138章 一燈籠蝶

    宋玉井是一名考評中上的捕蜓郎,雖然年紀不大,僅二十五歲,卻已經在李密弼編織的那張大網上蟄伏了十二年,從無紕漏,因此才得以監視在朱魍名單上極為靠前的徐北枳。

    北莽版圖遼闊,而捕蜓郎和捉蝶女才寥寥數百人,若是人人都要單對單盯梢,未免過於捉襟見肘,足以見得徐北枳在影子宰相李密弼心目中的重要性,宋玉井盯了這名徐家庶出子弟已經六年,恐怕是世上對徐北枳生活習性最為熟悉的存在。徐北枳及冠以後便經常出門遊山玩水,這一次攜帶侍童王夢溪兩騎出行,宋玉井起先也並沒有覺得如何異常,只是當朱魍內部代號六的弱水茅舍傳出那個驚人消息,宋玉井可以說是如遭雷擊,北院大王徐淮南給人割去頭顱,人首異處!

    昔年北莽第一權臣的頭顱至今下落不明!

    與徐淮南同朝為官多年的主子李密弼已經親自趕赴弱水源頭,就在茅舍住下,宋玉井身為掌控北莽王朝秘密的核心人物,十分清楚李密弼跟這位由如日中天漸漸到日薄西山的北院大王關係不俗,堪稱君子之交,故而這些年名義上看似嚴密監視茅舍,卻也只是派出朱魍頭號殺手一截柳,並非其他精於找尋蛛絲馬跡的角色,一截柳擅長殺人,自然也擅長殺同行,實則是保護徐淮南不被皇帳宗親落井下石,那支鐵騎勁旅也由徐淮南舊部將領發號施令,可以說徐淮南致仕以後日子過得還算舒坦寫意,有李密弼親自把關,不至於有不利於北院大王的流言蜚語傳入皇宮王庭,宋玉井一直以為全天下能要徐淮南性命的,除了女帝陛下再無他人,可朱魍素來是陛下剷除異己的那把慣用袖中刀,既然不是朱魍,會是誰?宋玉井打破腦袋也想不通,也不敢去深思。與天大秘密一起出現在宋玉井這邊的,還有數名考評不輸於他的提竿男女,男三女二,宋玉井被臨時授符可以調動寶瓶金蟾兩州所有蛛網勢力,外加一千兩百騎的兵權,宋玉井毫無手握大權的激動,只有戰戰兢兢。

    徐淮南一死,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根北莽中流砥柱的坍塌,註定要激盪廟堂。徐家之前都是由徐淮南支撐,絕大多數子孫沒有一個拿得出手,唯獨徐北枳至今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唯一有希望撐起家族大梁的關鍵人物,是抓是請,主子在信上沒有講明,都需要宋玉井自己去把握力道輕重。只是宋玉井很快就感覺到這趟任務的棘手,除了侍童王夢溪,徐北枳與那名陌生臉孔的書生竟然憑空消失,宋玉井第一時間就撒開大網撈魚,將大半提竿派遣往金蟾州南部或尋覓或堵截。若非侍童繼續南下,而不是掉頭往北,宋玉井直接就可以更加省事省心,僅留一名捉蝶女跟蹤侍童,儼然成為一枚棋子的侍童由寶瓶州入金蟾州邊塞,再橫向行去數百里,最後竟是北行,稍作停留,才繼續往南而去,走了整整一旬時光,帶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大圈子。期間宋玉井按照侍童的詭異走向,不敢掉以輕心,不斷反覆樹立和推翻自己的推測,幾次更改命令,不光是他本人,幾乎所有提竿都跟著精疲力竭,偶爾碰頭,他們臉上沒有怨言,宋玉井也知道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難保不是腹誹無數,其中不乏有人提議直接殺掉侍童,簡單了事,宋玉井心中譏諷站著說話不腰疼,並未接納建議。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宋玉井不希望交惡於徐北枳,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徐家這棵大樹即便要倒,也絕不是一兩年內的事情,尤其是徐淮南暴斃,跟徐淮南關係雲遮霧罩的女帝陛下沒了那根喉中鯁,說不定還要封賞寬慰徐家那幫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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