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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默不作聲,欲言又止,見著被老前輩稱呼為劉煜的年輕人走來,一咬牙,挪了挪腳步,退後幾步,似乎打定主意護住背著的年輕官員性命。
老人看在眼中,皺眉道:「王實味,老夫順手帶你出獄,是念你也是個可憐人,不要得寸進尺,老夫脾氣確是比年輕時候好了千百倍,可江湖同輩贈予的剮心手綽號還在。你再不放下那主薄,劉煜要連你一併殺了,老夫也不會上心。何況想要在仙棺窟找個位置坐下,就得殺個人當作投名狀,老夫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要麼陪那狗屁主薄一起下黃泉,要麼親自宰了你背後那小子,風風光光上符籙山,老夫跟山主窟主都有些交情,也能替你說上幾句好話。否則你就算上山,也沒人當你是棵蔥,自己掂量掂量!」
老實本分的漢子天人交戰,猶豫不決。
碧山縣牢獄出了這檔子禍事,很快就驚動了披衣起床的縣令縣丞兩位大人,馮瓘臉色陰沉,二把手的縣丞左靖則面無表情,心中竊喜,讓你馮瓘大權在握,姓沈的重犯逃脫且不說,畢竟起先便不曾記錄在案,還能亡羊補牢,可那姓王的,是給郡城地頭蛇的宋氏子弟惦記上的貨色,否則也不至於耗費財力用郡城大牢弄到小小碧山縣這邊,你馮瓘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以後還奢望升官去胭脂郡郡城?就算僥倖去了,就不怕宋氏給你穿小鞋下絆子?屋漏偏逢連夜雨,聽到下人稟報宋愚連夜造訪縣衙,左靖微微偏過頭,盯著堂上粗如嬰兒手臂的大紅蠟燭,有些難以掩飾的開懷笑意。只是左靖很快就笑不出來,因為高門子弟宋愚在要求遣散縣衙雜人後,只留下縣令縣丞兩位父母官,這才斂去倨傲神情,抱拳說道:「宋愚先前冒犯兩位大人,還望海涵。那綽號剮心閻王的沈厲乃是幽州在逃多年的匪寇,宋愚曾在胭脂郡刑衙掛了一個身份,王實味則是青案郡的捕快大頭領,一切謀劃,都是想要故意放虎歸山,查出那符籙山的老巢。除了王大人,還有白縣尉,請來了弱江都尉的精銳斥候以及一百輕騎,到時候只需與王大人裡應外合……」
這時候,衙門大堂走入一個拎著食盒來送宵夜的女子。
宋愚有些愕然,這女子姿色絕美是生平罕見不去說,為何可以直入戒備森嚴的衙門重地?便是哪位官員的家眷,也不該如此莽撞啊。
縣令馮瓘和縣丞左靖心情不約而同大好起來,馮瓘悄然撫平才翹起的嘴角,一臉憂愁道:「徐夫人,徐主薄給劫獄歹人擄走,暫時生死不知,不過懇請夫人寬心,碧山縣衙一定竭力營救……」
不等縣令大人說完,這女子清清淡淡哦了一聲,轉身就走。
左靖捻須一笑,難不成這容顏當得禍國殃民四字的婦人,跟艷福不淺的徐主薄實則夫妻不和?左靖瞥了眼眼神熾熱的縣令大人,心中冷笑,徐主薄啊徐主薄,你就算不死在匪人手上,也得死在縣令大人手上了。
有句春秋名言怎麼說來著?左靖很快就記起來了:兄且安心死,汝妻吾養之。
左靖現在一門心思就想著怎麼能跟縣令大人討要一杯殘羹冷炙,要不然收斂已經蓄勢待發的後手,別斗得你死我活了,真心實意輔佐這位心高氣傲的縣令,大不了兩人和和睦睦做一回台面下的連襟?
裴南葦走出縣衙,走在冷清的大街上,看了眼夜色,輕聲道:「夜不歸宿是吧,還嫌打地鋪沒夠?」
第011章 心安,高手
有個威風八面綽號的老傢伙饒了那狗官一條狗命,不是菩薩心腸,而是王實味許諾以命換命,願意欠下沈老前輩一條命,到時候只要一句話,隨時隨地都可以拿走。北涼人人皆重諾,而且王實味這樣口拙心實的漢子,閱人無數的沈厲相信自己的眼光。反正一個小縣主薄,只要入了龍潭虎穴的符籙山,也難逃一死,自己不親手殺人,就不算失信於人,照樣白得一條粗朴漢子的性命。先後八人,六騎在清冷月色中,奔赴符籙山,主薄被隨意丟在馬背上,王實味不會騎馬,坐在劉煜身後,沈厲策馬狂奔,沒顧上隨著馬背顛簸起伏的可憐主薄,滾落下馬,滿身塵土,眾人只得停馬,重新摔回馬背,仍是沒有醒來。
兩百里外的符籙山,是沈厲這些江湖人士的叫法,在胭脂郡樵夫獵戶嘴裡都習慣喊金雞山,由於山上多紅腹錦雞,北涼紈絝嗜好鬥雞,多用此種,可是金雞山傳言有魔教餘孽占山為王,都是些殺人都不帶眨眼一下的歹毒匪寇,人跡罕至,就算是老獵戶也不敢拿小命去開玩笑,所以紅腹錦雞在胭脂郡附近向來有價無市。符籙山群峰綿延數十里,山高水長,風景雅致,擁有幽州難得的綠意,好好的一塊洞天福地,愣是被那些匪人給弄得烏煙瘴氣,在大白天遠觀山脈,也會給人你陰氣森森之感。胭脂郡以前不是沒有過大舉剿匪的舉措,可自打去了孔武有力的八十人,只活著回來一個瘋子後,就沒誰樂意去觸這個霉頭,為了銀子給官兵領路的一個樵夫,全家很快都被吊死在高枝上,屍體嘴中都塞滿大塊金銀。符籙山的山路狹窄崎嶇,堪堪只容一騎緩慢前行,進山是拂曉時分,等到晨曦漸重,山霧漸散,六騎腳下已經沒有山路,只能靠著經驗上山,晌午時分,視野才豁然開朗,竟是一大片依山而建的白牆黑瓦,建築左側,掛了條聲勢並不雄壯的纖細瀑布,風情旖旎,這就像走入一座聲名狼藉的賭坊,結果發現坐莊的掌柜是個小巧玲瓏的妙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