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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年輕男女,身上都有觸目驚心的血跡。
一名手持鐵槍的中年男子,向徐鳳年和薛宋官大步走去。
徐鳳年緩緩轉身,望向本該在懷陽關的那三人,徐偃兵,吳家劍冢當代劍冠吳六鼎,劍侍翠花。
徐偃兵微笑道:「別擔心,懷陽關連外城都還在。」
徐鳳年如釋重負,但是臉色依舊凝重。
徐偃兵解釋道:「是褚祿山要我們三人回拒北城的,他說留下其餘吳家劍士八十騎就足夠用,我們三個在那邊成天乾瞪眼,意義不大,還不如回到拒北城。」
徐鳳年正要說話,吳六鼎已經不耐煩道:「褚胖子什麼性子,你姓徐的又不是不清楚,他要是下定決心要趕我們走,我們恐怕在懷陽關連一口飯都吃不上,褚祿山其實說得也沒錯,關鍵時刻傳遞諜報,有我們劍冢八十騎就差不多了。」
徐偃兵瞪了眼口無遮攔的年輕劍冠,後者悻悻然閉嘴。
徐偃兵低聲道:「褚祿山說老嫗山必然我北涼大勝,接下來流州邊軍就該一路向北直取西京,北莽中路大軍只能加快速度進攻拒北城,來一場比拼看誰更快攻破老巢的賭博。褚祿山還說拒北城只要能夠堅守到冬雪消融,那他的懷陽關就能支撐到明年春夏之交。」
徐鳳年鬆了口氣,「既然他這麼說,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徐鳳年讓人領著吳六鼎和劍侍翠花以及薛宋官去三堂廂房住下,自己則與徐偃兵去往書房。
徐偃兵在進入書房後,沉聲道:「褚祿山最後說了句話,讓王爺切記一點,如果還想讓我們北涼邊軍笑到最後,那麼大雪龍騎軍與兩支重騎軍,就絕不可用於此次戰事!」
徐鳳年黯然無言。
說一千道一萬,褚祿山無非只是不希望北涼鐵騎的最後底子,都死在救援懷陽關的路途上。
……
白煜親自為齊仙俠送行出城,白蓮先生不擅騎馬,便坐上一輛馬車,齊仙俠騎馬隨行。
馬車在那條河的渡橋以北停下,白煜走下馬車,齊仙俠牽馬而行,兩人一起走到這座木橋中段。
齊仙俠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來拒北城擔任涼州刺史,不留在涼州?」
白煜雙肘撐在橋欄上,托住下巴,望向緩緩流淌的河水,平靜道:「一方面是留在涼州刺史府邸,就要仰人鼻息,被坐鎮清涼山的副經略使宋洞明死死壓住一頭,與其在一盤必輸的棋局上近身廝殺,打得兩人都滿身泥濘醜態畢露,還不如換一副棋盤。當然,這個理由很牽強,只是用來說服自己的,連你這種官場門外漢都未必願意相信。事實上,我之所以選擇跟隨新涼王來到拒北城,除了希冀著成為比宋洞明更被視為心腹一位從龍之臣,亦有私心。」
齊仙俠皺眉道:「私心?」
白煜稍稍轉頭,滿臉笑意,笑問道:「知道什麼叫書生意氣嗎?」
心情本就不佳的齊仙俠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我這種莽夫,可不懂你們讀書人的抱負!」
白煜眨了眨眼睛,「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齊仙俠板著臉不說話。
白煜不再刨根問底,重新望向那條河流,只不過向後撤退一步,雙腕抖袖,正衣襟而肅立。
「一個時代,一個國家,大概終究需要某些人在某些時刻,毅然決然站出來,站在某個位置,就站在那裡!一步不退!」
「只要站在了那裡,便是責無旁貸,便是當仁不讓!」
「戰場上,虎頭城的劉寄奴,薊州橫水城的衛敬塘,是如此。廟堂上,張巨鹿更是如此!」
「如今就輪到了新涼王徐鳳年!」
白煜眯起眼,望向遠方,「我不管徐鳳年出於什麼目的出於何種初衷,最終選擇站在那個地方,反正我白煜只看結果,不問原因!所以,我也選擇站在這裡。是非功過,容我死了,再由你們後人評說。」
白煜大笑道:「我可不喜歡後世描繪這場盪氣迴腸的戰爭,不喜歡後世讀書人將那部書翻來覆去,竟發現到頭來無一位讀書人死在此地!」
齊仙俠輕輕嘆息。
白煜突然傷感道:「以前並無太多感覺,如今我越來越發現,那些中原朝堂之上官衙之內清談之中,流露出對北涼的譏諷,那些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是何其可憎。」
齊仙俠突然翻身上馬,沉聲道:「走了!再聽下去,我怕自己也走不了!」
白煜哈哈大笑,「走吧走吧,滾回你的中原去!」
齊仙俠果然一夾馬腹,策馬離去。
白煜沒有一直目送齊仙俠離去,反正本就看不真切,就不徒勞費神了。
白煜猛然伸手一拍橋欄,高歌道:「大風起兮!壯哉我北涼!」
……
被笑稱為北涼武財神的王林泉在見過女兒王初冬後,笑著離開清涼山梧桐院。
只是四下無人時,王林泉笑意淡去,這位在青州便富甲青州在北涼便富甲北涼的老人,只剩下滿臉疲憊。
徐渭熊私下向他說了一件事情,他作為王初冬的父親,無法拒絕,但是作為徐家老卒,良心難安。
曾是王妃吳素身邊劍侍的趙玉台輕輕推動輪椅,與徐渭熊一起來到聽潮湖畔,這位面部覆甲遮掩容顏的女子欲言又止。
徐渭熊輕聲道:「姑姑,我不會去拒北城,你也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