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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坦翁連忙擺手,笑道:「趕走?唐侍郎,我勸你還是算了,兵部本就舉步維艱,你就別給自己添亂了,小心被記恨。一旦出了紕漏,更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齊陽龍也笑道:「宮中那邊要是都不管,那唐大人就別摻和了。那撥聲勢浩大的胭脂軍,說實話,連我和坦坦翁都惹不起。」
這位中書令大人輕輕挑了挑眼角,不加掩飾地幸災樂禍道:「瞧瞧咱們那位朝野公認『以道德寫道德文章』的溫大學士,身為局中人,不還是不動如山嗎?」
坦坦翁嗯嗯了兩聲,添油加醋道:「唐侍郎學著點,這就叫任你宦海風波,我自老僧入定。」
原本心中不悅的唐鐵霜,聽到兩位老人不符身份的插科打諢後,也由衷跟著笑起來,火氣頓消,有些苦中作樂的滋味了。
唐鐵霜百感交集,記得在自己即將離開朵顏鐵騎的時候,顧大將軍曾經半真半假笑言過,在太安城當官,的確不容易,但是未必就沒有一點意思,有機會多跟那幾位老人聊聊,千萬別覺得那就是諂媚,能讓他們跟你開玩笑,你唐鐵霜差不多就算真正在京城登堂入室了。否則任你做到了兵部尚書,胸前官補子再嚇人,其實也沒跨過那個門檻,始終都是個聲音大不起來的外人。
在兵部侍郎神遊萬里的功夫,一兩個靠近武英殿大學士的高官,眼神交匯後,看似面無表情,嘴角有弧度。
果然,咱們溫大人開始念經靜心了。
這時候一個匆匆忙忙跳下租借馬車的胖子,徹底懵了。
馬夫沒給自己帶錯地方吧?咋都是些賊水靈賊年輕的娘們,咱們京城的青樓都開張到御道這來啦?
身材臃腫差點把朝服崩裂的胖子給了自己一耳光,疼的,應該不是做夢。
胖子使勁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清醒幾分,但是等他聞到那撲鼻而來的香氣,腦子又開始暈沉沉了。
他使出吃奶的勁頭蹦跳了幾下,萬分慶幸,隔著這堵胭脂厚牆,是能看見那邊的文武百官的!
一位氣態雍容的女子好像是不滿這胖子擋住視線,怒氣沖沖道:「讓開!」
性子溫吞的胖子二話不說就橫移幾步,結果又給幾位女子異口同聲訓斥道:「讓開!」
胖子那個冤啊,這才剛要膽戰心驚地繼續挪步,就又給別的女子呵斥了,「別動,死胖子你就站原地,她爹只是個四品芝麻官,別管她!」
胖子對面那個女子轉頭冷笑道:「我爹四品官怎麼了,是御史中丞!可以彈劾所有官員!你爹是個破侍郎,真就了不起?回頭我就讓我爹參你爹一本!」
什麼你爹我爹的,加上什麼御史中丞什麼侍郎的,不過是國子監五品無權小官員的胖子,聽得兩頰肥肉直顫!
我的娘親唉,別管是不是御史中丞,四品官真不是那啥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了,放個屁都能崩死我王銅爐了!
王銅爐欲哭無淚,我腳下這條御道是很寬,可敵不過你們這些姑奶奶們已經站滿大街啊。
耽誤了朝會時辰,我這個差點連正五品天策祭酒都給人一擼到底的小人物,就真要從國子監捲鋪蓋滾蛋了。
剛想硬著頭皮穿過人牆的王銅爐立馬給身前那女子指著鼻子,嚇得他倒退了好幾步,這下子王銅爐想拿根頭髮上吊的心都有了。
驀然間,尖叫聲響徹雲霄。
王銅爐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那些女子或捧心口或捂臉或抓頭髮的瘋癲模樣。怎麼比自己還更早失心瘋了?苦命的是我不是你們啊!
王銅爐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捶地,碎碎念道:「完了完了,這次肯定連老爺子也護不住我了,可我還沒能在太安城買棟指甲蓋大的小宅子啊,我還沒有攢夠老婆本啊,我這兩百斤秋膘是天生的、真不是吃出來的啊……」
啪嗒一聲。
王銅爐抬起頭,看到眼前那位據說她爹是御史中丞的姑奶奶,就那麼兩眼一翻直挺挺往後倒去了,也沒個攙扶的人。
而她身後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同齡女子,泣不成聲。
王銅爐很用心很認真地想了想,要不自己也暈了一了百了?
就在王銅爐權衡利弊的時刻,一隻手突然攙扶住他,把他拉起了身。
好似騰雲駕霧的王銅爐茫然轉頭。
那是一張自己每天照鏡子都夢寐以求的英俊臉龐,笑眯眯,是很能坑騙女子的那種,差不多是靠臉就能打遍半個天下無敵手的那種境界了。
那人笑道:「祭酒先生,這麼巧,兩次早朝都能碰到你,緣分啊。」
王銅爐還在迷糊,「嗯?你說啥?」
那張臉龐滿是溫煦笑意,「上次不是你提醒本王要多加小心,別僭越禮制嗎?御史台和六科給事中的言官,以及司禮監宦官都會盯著。」
白日見鬼的王銅爐嚇得往後倒退數步,「是你!」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日子他娘的真是沒法過了!
上回藩王齊聚的早朝,就是因為自己鬼使神差要死不死地做老好人,結果陪著這個年輕人一起走向了那大門,就那麼兩三百步路程,然後自己在國子監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如果不是當時坦坦翁這位老爺子還當著左祭酒,幫忙說了幾句公道話,他王銅爐的兩百斤秋膘早就給削成一百斤了!
王銅爐一屁股坐在地上,猛然間嚎啕大哭起來,「王爺,下官求你了,大人有大量,你就當我是個悶屁,高抬貴腳走吧,朝會少了王爺就算不得蓬蓽生輝了啊……你老人家饒了下官吧!下官委實經不起折騰了呀,書上先賢告誡我們後人,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是真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