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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不再刻板如同道家聖人老莊所言的那條自得其樂的橋下游魚,作為已經鯉魚跳龍門的天上仙人,他要跳出水面看一看,主動與天道契合。
然後老仙人果真就腳尖一點,身形稍稍躍起了。
隨著蓮花冠老道人的拔高,一位年輕藩王便隨之升起,手中涼刀,依舊是那枯燥乏味的橫刀式。
當身形幾乎與通天台那條橫樑齊平的時候,老道人大袖一搖,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掌心朝上,然後猛然往下一壓,朗聲笑道:「法印照處,大放光明!百邪退散!」
不光是老道人身前的那位年輕藩王消散無形,廣場上攢簇得密密麻麻的數百位年輕藩王,亦是瞬間煙消雲散,如夜遊鬼魂突兀撞見大日當空。
老道人環顧四周,不見一位徐鳳年!
靈犀一動,這位蓮花冠仙人輕喝一聲,雙手向上托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徐鳳年不知何時來到了仙人頭頂,左手持刀,一刀當頭劈下。
就在此時,老道人嗤笑一聲,「小小障眼法,如何蒙蔽天心!」
老道人雙手托塔狀紋絲不動,但是同時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老道人也幻化出前後左右四位仙人,四尊法相,分別掐訣結印塑就一尊蓮花金身,一掌平平遞出、掌心有蓮花綻放,雙指併攏作劍傾斜指天、劍氣縱橫,一手五指張開繼而握緊、一根光柱直衝雲霄如握一桿貫穿天地的長槍。
但是五位「徐鳳年」瞬間閃現瞬間消失。
好似三頭六臂的居中老道人皺了皺眉頭,茫然四顧,雙眼如炬,紫金熠熠。
「終於來了。」
於鬱壘劍上畫符的初代祖師爺嗤笑一聲,抵在劍尖的手指輕輕一叩,身體微微前傾,往劍尖上輕輕吐出一口氣,「印!」
簡簡單單一個字,竟然好似洪鐘大呂響徹欽天監上空。
口含天憲。
一語可決人生死。
符劍鬱壘不動,但是一抹三尺金光從劍身上掠出。
金光飛旋,縈繞持劍仙人,金光去處,一張張符籙憑空浮現,如同虔誠稚童貼在門戶上的春聯。
印地地裂,印雨雨停,印草木則成灰,印飛鳥則墜地,印龍虎則降伏。
地面上的持劍仙人,天空中的蓮花冠道人,兩人之間,掛滿符籙。
由後者起至前者的那段距離,時不時有斷斷續續的一頁頁符籙依次炸裂,金光濺射,偶有點點滴滴落至地面,堅硬如鐵的廣場頓時飛石激射。
轉身俯瞰的蓮花冠道人驟然眯起眼睛,大笑道:「孽障,還不現身?!」
與此同時,持劍仙人看似隨心所欲往空中一挑劍尖,轉頭向通天台那邊喝道:「更待何時?!」
一直在隔岸觀火的儒士謝觀應,原本在關注皇宮大殿那邊的動靜,好似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但也在意料之中,臉上有些清淡的冷意,在聽到兩位仙人的呼聲後,不再猶豫,猛然間肩膀一抖,雙袖往上一抬,「天下清風,兩袖裹之!大好河山,一肩挑之!八璽起陣!」
欽天監天空,突然出現八方大小不一的鎮國玉璽。
龍虎山初代祖師爺雙手握住鬱壘劍柄,往後一扯。
蓮花冠老道雙手作提起重物狀,重重往左肩方位向上一抬。
兩位仙人的手中,出現一條粗如槍桿的金色長繩。
仙人坐雲間,垂釣人間氣數,那根長至千萬丈的魚線,若是千萬根擰成一根繩,便是此時兩位仙人手中金繩的光景了。
這根繩子,筆直穿過徐鳳年的一側肩頭!
將這位年輕藩王死死釘在空中不得動彈分毫。
鮮血浸染長繩。
第257章 且放心
徐鳳年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氣。
終於換氣了。
好像他是要借這一口氣,吐盡胸中所有憤懣,並且吸來天下氣運。
但照理來說,這是最不該換氣的時刻。
謝觀應嘴角翹起,抬起手臂,一根手指向前輕輕一揮,「非禮勿視。」
我儒家為天下訂立規矩已經將近八百年了。
你徐鳳年能夠不向天道低頭,但你既然依舊活在世間,如何能不為天地彎腰俯首?
隨著這位讀書人的手指指向。
兩塊玉璽炸向徐鳳年雙眼。
謝觀應又動了動手指,繼續無比雲淡風輕道:「非禮勿聽。」
兩塊玉璽飛向徐鳳年雙耳。
當謝觀應說出「非禮勿言」四字後,如同通靈的第五塊玉璽聞訊而動。
謝觀應腳下那塊橫出通天閣的梁道大概是不堪重負,開始出現裂縫,崩裂聲刺破耳膜。
生死一線。
徐鳳年扯了扯嘴角。
時來天地皆同力。
天地有理再有禮,你謝觀應自認為手執禮教規矩,可未必就是這天地的理啊,最不濟那位臨行前托人捎給我一物的衍聖公,他就不覺得你謝觀應占理了!
只見徐鳳年腰間摔出一枚吊墜,所系之物,四四方方。
就在五塊玉璽僅有毫釐之差的時候,徐鳳年心念一動。
非理勿動。
不但那四方玉璽發出劇烈顫鳴,其餘尚未被謝觀應牽引的四方玉璽也是顫抖不止。
當年那個世子殿下第二次遊歷歸來,老人指著盤子裡的一塊從藩王身上割下的肉,對兒子說再以後與人講道理,就要靠年輕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