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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兒臉仰頭豪邁地灌了一大口酒,打趣道:「你要是女子,我真的會娶你。」
徐鳳年無言以對。
白狐兒臉突然說道:「以前練武,總覺得有殺不盡的高手割不完的頭顱,可這會兒步步登高,被你搶了先,發現殺來殺去,也沒什麼意思了。難道到頭來,要跟你死戰一場才不負此生?」
徐鳳年嗆了一口酒,沒好氣道:「有點良心好不好?」
白狐兒臉拿酒壺貼在半面臉頰上,玩味笑問道:「你是想說最毒婦人心?」
徐鳳年大概是第一趟遊歷江湖,見著的真正高手就眼前這麼一位,至今心裡還有些陰影,哪怕如今世間人人皆可戰,也還是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怵。
徐鳳年瞥了眼白狐兒臉的胸膛,心想就這麼瞄一眼,以自己遊歷花叢練就的火眼金睛,這位就算是刻意裹藏風情的娘們,八成也逃不過「盛世太平」的景象吧?
白狐兒臉笑眯眯道:「你找死?」
徐鳳年平淡道:「我又不是嚇大的,我就算沒了高樹露體魄,也流失了大部分精神氣,可你要殺我總歸不算容易。」
白狐兒臉挑了一下眉頭,「呦,真是出息了。」
徐鳳年驀然提著酒壺向後掠出三四丈,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道:「白狐兒臉,你還真說翻臉就翻臉?!」
白狐兒臉眯著眼,殺機四伏。
徐鳳年嘆氣一聲,朝山頂口子那邊招了招手,王生漲紅著臉小跑過來,仍是那副老老實實背劍匣捆名劍的可笑派頭,低頭解釋道:「師父,我睡不著,才走到這兒的。」
徐鳳年嗯了一聲,轉頭望向白狐兒臉問道:「你大概什麼時候出樓去北莽?」
白狐兒臉平靜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徐鳳年笑道:「那到時候帶上我的二徒弟,叫王生。」
白狐兒臉點點頭,沒有拒絕。
徐鳳年得到答案後,輕聲道:「下山後早些睡。」
肌膚黝黑的高大少女默然轉身離去。
白狐兒臉看著坐回位置的徐鳳年,皺眉問道:「這麼好的璞玉胚子,你就捨得當甩手掌柜?」
徐鳳年搖頭道:「在我身邊待著反而不會有長進。武道修行少了磨礪就廢了,不在鬼門關來來回回走幾趟,再好的天賦也白搭。」
白狐兒臉還是盯著徐鳳年。
徐鳳年尷尬道:「你大概也能看出,這個女孩子要麼學你,做一個氣勢如虹的……男子,要麼就只能在北涼水土不服,淪為一個談不上任何氣勢,只能算是氣息如蘭的婉約女子,尋常少女還好說,可這與她王生的心性不符。我其實在三個弟子中,對她私心最大,寄望最高。只不過這種話不能說出口,一旦說出來,心思遠比呂雲長細膩的她,壓力會更大,說不定就直接壓垮她。王生跟著你穿過北涼,到了北莽,就能借著邊塞獨有的雄健之風和陽剛之氣,一氣貫注,這比任何言語教誨和遍覽秘籍都要更直接有效。」
徐鳳年旋轉著酒杯,笑了笑,「三個徒弟,餘地龍我會帶在身邊,否則不放心。呂雲長會丟到魚龍幫那裡去一段時日,以後再扔進邊境上。至於王生,跟你走。」
徐鳳年轉頭望向比北涼更北方的地方,輕聲道:「北莽,我去過那裡,知道那裡的天高雲垂地闊。而且,有個人就是在那裡練成劍的。」
白狐兒臉看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踉踉蹌蹌佩刀走江湖,說來說去,只是為了報仇。接下來飲馬北邊,又是圖什麼?
徐鳳年一拍額頭,跑下山去。
白狐兒臉浮起鄙夷神色,這傢伙此時火急火燎下山還能幹什麼,梧桐院那可是一院子的鶯鶯燕燕。
徐鳳年是去梧桐院不假,不過還真沒什麼下流念頭,清涼山兩位未來側妃,才名僅在二姐之下的大文豪王初東,跑去涼州一座書院講學去了,被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家族拖累,陸丞燕就要勞心勞神許多,只能待在梧桐院為一大幫子的陸氏子弟積攢功德,有點將功補過的意味。就連徐渭熊先前都提了一嘴,要徐鳳年務必要去院子看一眼那個當下婆家娘家裡外不討好的可憐弟媳婦。徐鳳年走進每夜燈火皆是不熄的雅靜院子,有些感傷,想起了玲瓏剔透的丫鬟綠蟻她們,她們身不由己所處的另類江湖,連半點血氣方剛都不會有,從頭到尾,就只有冷冰冰的陰謀詭計和違心背叛。徐鳳年沒有急於走進屋子,環視著燈火如晝的熟悉院子,那些妙齡女子的笑顏,縈繞不去,也不知道她們曾經在這裡年復一年打打鬧鬧,是否真的開心過。
今夜是陸丞燕和一名三等丫鬟弦歌當值批紅,三張書桌,堆積如山,弦歌自幼便在梧桐院長大,徐鳳年再熟悉不過,此時正聚精會神提著一桿筆鋒爽利的石獾筆,此筆含墨深重卻吐墨均勻,易於長久書寫,而且一直就是弦歌鐘情的硬毫,大概是她遇上了猶豫不決的事務,久久懸臂不敢下筆,蘸墨筆鋒在她臉上已經畫出新舊濃淡不一的墨跡,她毫無知覺,像一隻花臉貓。除了弦歌,還有一張新鮮面孔,徐鳳年知道她是二姐精心篩選出來的少女,叫駿秋,算是梧桐院的新人,她手上處置的秘檔比較前輩弦歌要粗淺幾分,她原本在用五指握住另外一隻手腕輕輕轉動,很快就看到他這個北涼王的身影,嚇了一大跳,就要彈起身莊重致禮,弦歌也回過神,徐鳳年對她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走到最裡邊一張桌子,看到那陌生多於熟悉的年輕女子伏案而睡,纖細的肩頭,微微的鼾聲,應該是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