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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內沒有「君臣相宜」的喧鬧攀談,那幫文武官員各自也沒有客套寒暄,林斗房和尉鐵山劉元季都感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此時此地,無聲勝有聲。可想而知,年輕藩王身上的壓力有多大。劉元季性子糙,大大咧咧慣了,轉頭跟坐在身邊的何仲忽小聲問道:「老何,你們到底是想鬧哪樣啊?給我劉三兒透個底,省得渾身不自在,這刀子擱在脖子上要抹不抹的,也太難受了些。」
近年來一直身體抱恙的老帥猶豫了一下,壓低嗓音平靜道:「北莽蠻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大軍壓境,王爺要在這種時候領著一支騎軍精銳南下中原……」
劉元季立馬瞪眼道:「咋的,咱們終於要干離陽那幫白眼狼了?!好事啊,算我一個!我也不想著復出以後繼續當步軍副統領,能給個將軍噹噹,手底下有個兩三萬步卒就湊合了,先打西蜀還是河州?不過說好了,我要當先鋒大將……」
何仲忽沒好氣地瞥了眼這個老莽夫,當年劉元季從關外返回家鄉,老將立即就把三個為非作歹的兒子揍得半死,差點就要親自跑到清涼山負荊請罪,還是大將軍寫信給劉元季,這才罷休,不過老將很快就親自把三個兒子押送到燕文鸞軍中,說是幽州哪兒容易死人就往哪兒丟,死了算數,家裡反正還有五個孫子。不過更有趣的是燕文鸞對劉元季撂下一句,讓劉三兒氣得差點七竅生煙,燕文鸞很不客氣地當著老人的面說幽州步卒不收垃圾。為此兩名老人差點絕交,最後還是陳雲垂幫著劉元季三個兒子投軍。
林斗房輕聲問道:「何老帥,怎麼回事?」
何仲忽滿臉無奈道:「知不知道西楚女帝姜姒?」
林斗房點了點頭,「此事沸沸揚揚,我在鄉野都聽說了,傳言這名女子是大將軍救下的,一直秘密收養在王府,後來給曹長卿奪走了,這才有西楚復國那檔子事。」
林斗房說到這裡,皺了皺眉頭,「難不成?」
何仲忽嘆了口氣,壓低嗓音說道:「你猜對了,王爺這是要一怒為紅顏啊,如果是擱在以往,涼莽大戰沒有迫在眉睫,別說七八千精騎,就是兩三萬騎軍,去中原也就去中原了,有藩王靖難的旗號,而且也不是真要造反,北涼也不擔心朝廷說三道四,退一步講,趙家真要為此在漕運一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刁難北涼,我們反而可以順勢讓朝廷騎虎難下。但是現在的局勢,北莽已經輸紅了眼,估計那位老婦人都快失心瘋了,咱們拒北城還未建成,關外部署也未徹底完成……唉,林老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林斗房默不作聲。
劉元季有些堵心,跟讀書人那樣講道理他不擅長,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所以這個當年罵世子殿下最凶的老人,望向那個坐在主位並且身邊空著一張椅子的年輕人,劉元季撓了撓頭,心亂如麻。燕文鸞,在大將軍李義山陳芝豹這些主心骨死的死走的走後,唯一能夠在北涼軍中堂而皇之豎起大旗的邊軍大將,環顧一圈,終於率先打破讓所有人都感到難堪的沉默,抬頭正視年輕藩王,沉聲問道:「我燕文鸞,北涼步軍主帥!新近聽說王爺打算親領鳳字營和抽調萬餘精銳鐵騎,南下廣陵道?敢問王爺此舉所欲為何?敢問此舉是否會貽誤關外戰機?」
主位上的年輕人,彎腰輕輕撥了撥炭火,起身直腰。林斗房心思急轉,趕在年前藩王開口說話之前,也顧不得什麼越俎代庖,匆忙說道:「燕帥,北莽戰死三十萬人,作為糧草供應的橋頭堡,南朝已是不堪重負,很難在短時間內整頓完畢,這次北莽蠻子打仗,不同於以往的遊牧民族來去如風,打得很中原,越是如此,越傷元氣,我相信在三個月內戰事都不太可能發生,既然如此,以我北涼鐵騎的推進速度,去中原廣陵道,來回一趟,不會影響大局。」
燕文鸞看都不看林斗房,只是冷笑道:「你說三個月不打仗就不打仗?再者,那個老娘們和南院大王董卓就不會趁著北涼群龍無首,令數支精銳兵馬先行南下?」
林斗房看著年輕藩王,說道:「王爺不必親自去往廣陵道。」
不等燕文鸞那邊有所回應,徐鳳年已經搖頭道:「如果北涼出兵廣陵,我肯定會親自領軍。」
林斗房一陣頭大,這該怎麼談?
徐鳳年突然笑了,「我是說如果出兵的話,既然在座各位都不答應……」
就在此時,一個儒衫老人氣喘吁吁跑到議事堂門口,一腳跨過門檻,然後猛然站定,好像再不敢提起另外一隻腳了,就這麼古怪的一腳在屋內一腳在屋外,他穩了穩心緒,漲紅了臉,提高嗓門憤怒道:「堂堂北涼鐵騎甲天下,怎麼打贏了仗,膽子反而小了?!抽調個一萬騎軍去中原又如何?別說一萬,我看就算兩三萬也沒事,咋了,沒有北涼王親自幫你們坐鎮邊關,你們這幫官老爺就不曉得如何把守北涼大門了?!燕文鸞,你麾下步卒獨步天下,守幽州,需要王爺片刻不離地站在你身後,是要王爺幫你出謀劃策還是端茶送水怎麼的?何仲忽,周康,顧大祖,你們守涼州關外,難道需要王爺每一仗身先士卒上陣殺敵?否則就打不贏北莽蠻子啦?」
這位老人越說越氣,伸手指了指位置最靠前的幾人,有點像是在指著鼻子罵娘,「褚祿山,袁左宗,齊當國!你們三個,別忘了是為了什麼才能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