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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開始奔跑的十餘匹戰馬在伍長勒緊韁繩後,瞬間停下。
伍長不是傻子,一個自稱陵州遊學士子並且還敢直呼果毅都尉名諱的年輕人,真是只在那裡垂死掙扎的裝腔作勢?
前程固然重要,可性命還是更重一些吧。
這世道不怕一萬,還真就怕那萬一。
萬一這年輕人果真與皇甫枰將軍相識,不說相熟,只是有那麼個點頭之交,就足夠讓他們這些只能在倒馬關耀武揚威的吃上一大壺!萬一這佩刀公子哥真是陵州有些地位人望的士族出身,到時候韓校尉推卸責任,誰來背黑鍋?陵州離幽州是有些距離,可一個士族不計後果傾力而為,扳不倒從六品的韓校尉,他這個親手沾血的伍長,如何是好?不過,最關鍵的是眼前強出頭的年輕人,真的配得上這些個「萬一」嗎?
伍長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權衡利弊。
徐鳳年眯起丹鳳眸子道:「兩柱香。已經過了一些時候了,到時候皇甫枰暴怒,可就沒誰能替你消災。」
伍長吐出一口濁氣,停馬收刀,招手吩咐一名騎兵回倒馬關韓校尉那邊稟告這裡的狀況。
他當然要帶人盯著這裡,兩柱香後,如果確定這小子是故弄玄虛,他就要親手剁死這個折了自己顏面的傢伙。
是剁,不是砍。
倒馬關。
沒有換上一身舒適綢緞衣衫的果毅都尉早早起來站在城頭,事實上他自出涼州以後,除了睡覺,就沒有一次在外人面前卸甲。
世人都知道他皇甫枰用家族幾十條命來換取現在的榮華富貴。
只知道當年傲立江湖的偌大一個青山山莊,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他和那個啞巴兒子兩人,他兄長連子女四人一起以謀逆大罪被割去腦袋。
卻不知道皇甫枰腹有韜略,曾經有著為君王了卻天下事的野心和志向。
只知道他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在北涼王面前匍匐在地,才求來了一個正四品將軍和三本秘笈,卻不知道三本秘笈是他背叛家族應得的,但那個果毅都尉,則是一名公子哥言笑晏晏插了一句,就像是隨手一丟了根骨頭,算是施捨給他這條老狗的。
豪門走狗一搖尾,勝過寒門士子讀遍萬卷書。
皇甫枰不覺得這有何不妥,他只想著在幽州去為北涼王府里那對高深莫測的父子誓死效忠,然後打出屬於自己的一座百世基業!
所以他這趟出行,幾乎走遍了整座幽州,每個郡,每個縣,每條可以做戰略制高點的山脈,每座城池每座關隘,只差沒有走過每個村莊。
皇甫枰下意識摸了摸霜白鬢角,已是不惑之年,是可以不惑了!再不從夢中驚醒,而是跟兄弟們那樣渾渾噩噩,青山山莊不僅無法重新屹立,還要子孫斷絕!
倒馬關兩位官銜最大的,折衝副尉周顯,即周自如的老爹,還有垂拱校尉韓濤都如履薄冰站在果毅都尉身後,昨夜從客棧回去後,皇甫將軍並未入住韓濤安排的豪宅,而是住在了驛站,據密報周顯這老烏龜連夜拜訪,這才使得韓校尉心生警覺,以為是將軍覺得他沒有盡到地主之誼,官場也好,軍旅也罷,最怕後知後覺,韓濤顧不得床榻上女子的凝脂圓潤,獨坐燈前琢磨來琢磨去,無意間回頭看到原本打算雙飛燕的兩個騷娘們在那裡拋媚眼,一拍大腿,火燒屁股地去讓心腹們去找兩水靈娘們,總得把皇甫將軍給伺候舒坦了才行,韓校尉一晚上就忙碌這個,先前兩個,一個被還回去,一個被私吞了,不知道那幫手下能否趕在皇甫將軍離開倒馬關之前,把這事給弄熨帖嘍。
妖蛾子?在倒馬關,只要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周家父子不出手,就沒有妖蛾子!
看到一名眼熟的騎兵在城門口下馬,連滾帶爬上了城頭,韓濤笑逐顏開,他一笑,身旁針鋒相對好些年的周顯也跟著淡笑,只不過皮笑肉不笑,讓韓濤很想抽兩大嘴巴。
沒有官階的普通騎兵被遠遠攔下,韓濤不敢在果毅都尉面前造次擺譜,踱步過去,看到騎兵那張臉跟憋了屎尿一般難看,才意識事情有不好的苗頭,讓他來到城樓轉角,不等垂拱校尉發話,那騎卒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腦說出來,本來就不是太複雜的門道,韓濤浸淫官場多年,一下子就梳理通透,臉色變了幾變,抬腳就要踹死這個通風報信來壞消息的小崽子,可才抬腿,就猛然放下,趕緊轉身走向皇甫將軍,這二十幾步距離,走得度日如年。
心事重重的果毅都尉皇甫枰雖說心思不在這倒馬關的勾心鬥角上,但眼角餘光看到韓濤欲言又止的憋屈臉色,微笑問道:「韓濤,有話直說便是。」
聽到直呼姓名,而非客氣卻生疏的官職,韓校尉鬆了口氣,彎腰小跑近了幾步,小聲道:「我關隘騎兵巡遊轄境內一個村莊,遇見一位自稱負笈遊學的陵州士子,說是認識將軍。」
「嗯?」
皇甫枰臉色平靜,只是盯著韓濤。
感到莫大壓力的韓校尉趕忙說道:「那士子好像佩了一柄春雷刀。」
皇甫枰不溫不火哦了一聲,沒有誰看到他瞬間攥緊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這位北涼軍中時下最受矚目的果毅都尉平淡道:「給本將備馬,你讓那名騎卒帶路,你們就別跟著了。」
韓校尉汗如雨下,嘴皮發青顫抖,冒死輕聲道:「那名士子還說只給將軍兩柱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