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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捨得鬆開黃寶妝,不知道是否口銜驪珠的關係,還是她龍妃相天賦使然,她的身體夏日沁涼如泉,冬天溫如暖玉。徐鳳年從她身側縱步踏出,故意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單手在城牆上一撐,躍下城頭,離開雁回關向荒漠疾行。
黃寶妝呆呆站在城頭,怔怔出神。暮色漸濃,她曾聽游遍天下的師父說過,雁回關有南雁北歸,口銜蘆葉而過。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海市蜃樓的奇景,她這次出行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跟府主求來的。
過了許久,黃寶妝身體猛然僵硬,緩緩轉身,看到青磚長廊盡頭站著兩人,隨即放鬆,露出一個笑臉。黃寶妝視野中,兩名男子並肩而立,一位身材魁梧到匪夷所思的境界,幾乎有黃寶妝兩人高,這巨人的肌膚呈現出罕見的金黃銅色。
如天庭仙人的巨漢神情木訥,身邊站著一位鋒芒竟是更勝一籌的男子,三十歲出頭的模樣,手裡提著一串好似糖葫蘆的頭顱,有幾顆血液已干,面容顯得乾涸,有些尚且有血珠滴落,仍是栩栩如生。宋老蠱頭的腦袋就在其中,臨終前肯定是驚懼到了極點,頭顱五官扭曲。如果世子殿下還在城頭,一定會誤以為這是年輕時候的武帝城王仙芝,並非形似,而是太過神似。
而立之年的男子將一大串糖葫蘆交給身邊銅人,走向黃寶妝,笑了笑,也就黃寶妝會覺得他是在笑,任何一個略有人情世故的常人,看到這名男人的笑容,都只會感到遍體生寒的不適,緣於他的雙眸根本無瞳,只剩下詭異的銀白,他掏出那本《青蚨劍典》,「盯」著黃寶妝打量了片刻,緩緩說道:「我跟銅人師祖去了趟北涼邊城,給那個殺我北莽皇室的陳芝豹還一份禮,回來的路上順手拿到幾本秘笈,這本青蚨本就該是送你,我就不交給府主了。」
這名男子交出青蚨劍典以後,不再說話,整個人拔地而起,如一根羽箭刺入天空,整座城頭都在一踏之下震動搖晃起來,黃寶妝看到這位師兄踩在了一隻排在人字形最前頭的大雁背上,向北而去。她拿著青蚨,眼中有著單純的崇敬。
這位師兄洪敬岩,他曾經下棋時指了指自己雙眼,說整個天下,只看到兩個人,一個是王仙芝,一個是拓跋菩薩。
黃寶妝的銅人師祖左肩向下斜了斜,她笑著躍起,站到他肩上。
月色籠罩的大漠裡,黃銅巨人手提六七顆頭顱,帶著女子朝北狂奔。
在北莽只有棋劍樂府少數幾個神仙府邸才會出現連綿青山山漸青景象,黃寶妝打心眼喜歡這個第六等中游的詞牌名,對於這個沒有家人的家,她不想撒謊,偷偷隱瞞下什麼,已經是她的極限。
寂靜深夜,老儒生背著沉重竹編書箱來到城頭,看著破碎不堪的石碑,搖頭惋惜,呢喃著現在的後生們啊。滿臉風霜的老人孤獨地站在點將台下,離鄉背井二十多年,不管是近鄉情怯還是什麼念頭作祟,都該回家了。
第026章 人情世故秤上放
徐鳳年終於還是趕在進入留下城前追上了魚龍幫,這一夜兩晝走得並不愜意,被那女子重創氣海後,三百多竅穴翻江倒海不說,事後發現竟然被她植入了許多凌厲如劍氣的外來氣機,抽絲剝繭異常艱辛困苦,為了不耽誤養劍,剔除那些噁心人的駁雜氣機,徐鳳年差點沒瘋掉,這就像在偌大一座雁回關里尋找幾隻螞蟻飛蟬,殊為不易。
但仍是耽誤了一天養劍,讓徐鳳年罵了一路,但不幸中萬幸的是這種細膩到極點的勞心活,就跟當初武當山上以《綠水亭甲子習劍錄》的手法雕刻棋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對於深入挖掘大黃庭的奧妙有種不可言傳的裨益,大黃庭就像一柄劍胚,羊皮裘李老頭的兩袖青蛇是以萬鈞重力錘鍊,後者則是名劍收官時的水淬,兩者缺一不可。
徐鳳年與魚龍幫重逢後,停下牙齒上下輕敲與雙耳左右鳴天鼓的大黃庭基礎秘術,少年王大石十分欣喜,劉妮容和想必已經買到弓弦的公孫楊都對徐鳳年點了點頭。
留下城繁花似錦,毫不遜色北涼腹地的陵州大城,讓倒馬關出關以後滿目荒涼的魚龍幫眾人再也生不出怒氣敵意,只覺得終於活了過來。
徐鳳年身上有偽造的前任兵器監軍書信,字跡一模一樣,只不過內容做了變更。印章更是貨真價實,甚至印泥都取自這名武散官書案上的珍品,一般人無法想像那名粗野將軍會去鍾情八寶齋的魁紅印泥,這也愈發坐實了密信的「千真萬確」,按照信上內容介紹,徐鳳年搖身一變,成了將軍府上一名尊貴清客的子侄晚輩,還是姓徐。
徐鳳年自然知曉接頭的地址,進城以後找人問了路,徐鳳年帶著魚龍幫來到一座竟是江南官商做派的府第,門房拿著密信通稟以後,走出一名身著富貴綢衣的清癯老者,腳步急促,見到徐鳳年以後,先是相互作揖,老人讓門房安頓魚龍幫一行人馬,然後熱絡拉著徐鳳年的手臂,一同跨過門檻,大笑道:「老頭兒與齊老兄弟可是多年的交情了,嫂子的霜降茄子可燒得那叫一絕,至今想起來,都要流口水,這留下城可沒這等美味。」
徐鳳年一臉尷尬道:「嬸子的茄子,實在是太辣咸了,虧得魏伯伯吃得慣。」
清瘦老人眯眼笑了笑,微微點頭,加重力道握住徐鳳年的手臂,哈哈道:「辣咸才能下飯。齊老兄和老嫂子的身體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