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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見白狐兒臉沒有客套寒暄的意思,只得自己找話說道:「我見著了陳漁,很國色天香,陳漁,她爹娘真是未卜先知,相貌稱得上沉魚落雁。」
白狐兒臉輕淡問道:「搶回北涼王府了?」
徐鳳年自嘲道:「沒呢,被京城裡出來的一封八百里加急懿旨給拐跑了,要不然我一定要讓那娘們知道啥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白狐兒臉皺著眉頭,轉身盯住這口沒遮攔的世子殿下,嘴角勾起,絕無半點嫵媚,而是讓人透骨生涼意的殺機勃勃,「咦,吸納了八分大黃庭,就真當自己金剛不敗了?這趟屁顛屁顛來武庫還繡冬,是暗示我砍你一砍?說吧,砍上幾刀才滿意?」
徐鳳年緩緩把繡冬擱在身後,尷尬笑道:「我這不是想殺一殺那清高婆娘的傲氣嘛。」
白狐兒臉就那麼看著心虛的世子殿下,問道:「我跟你很熟?」
徐鳳年很正經地思考了這個問題,然後以莫大的真誠語氣說道:「你跟我不熟,我跟你很熟,這樣行不行?」
白狐兒臉轉身,嘴角隱約有一抹弧度,語氣冷淡道:「很有風骨,難怪現在整個北涼都在拍世子殿下的馬屁。」
徐鳳年小人得志便猖狂,嘿嘿笑道:「謬讚謬讚。不過憋了好些年,總要找機會氣一氣那幫靠罵本世子出名的讀書人。」
白狐兒臉無奈搖了搖頭。
徐鳳年好奇問道:「何時登上四樓?」
白狐兒臉環視一周,說道:「也就這幾天了。」
徐鳳年唉聲嘆氣道:「這輩子都不指望能追上你了。」
白狐兒臉這次沒有挖苦世子殿下,平靜說道:「境界高低算得什麼?除去王仙芝,誰敢說能贏得了一直逗留金剛境的李當心?皇宮大內韓貂寺能以指玄殺天象,早已被默認。儒釋道三教中人,大多境界都有水分,只論殺人對敵的話,起碼得降一個境界才符合實情。所以大雪坪上軒轅敬城成就儒聖,也只能與大天象的軒轅大磐同歸於盡。當然,儒生禿驢道士,最厲害的是一張嘴,動輒就要替天行道一語成讖,打架不行也沒什麼,情有可原。」
徐鳳年苦笑道:「幸好你不是個娘們,否則如此毒舌,誰敢娶你。」
白狐兒臉沒理睬徐鳳年插科打諢,直截了當伸了伸手,徐鳳年猶豫了一下,厚顏無恥道:「本世子跟繡冬相依為命小兩年了,天天睡覺都要捧著,已經處出深厚感情,而且你若是嫌棄繡冬沾染上俗氣的話,不如……」
白狐兒臉沒有縮手,只是一瞪眼。
殺氣,煞氣,霸氣!
這他娘才是未來要江湖奪魁的高手胚子啊。難怪被李老劍神視作未來穩坐武道最高釣魚台,年紀輕輕就能將陸地神仙視作囊中之物,徐鳳年自認差了十八條大街,期間隔了無數個包子鋪點當鋪酒樓青樓啊,人比人氣死人。剛被誇有骨氣的世子殿下趕忙將繡冬拋過去,一溜煙轉身登樓而上。
白狐兒臉接過繡冬刀,斜了斜腦袋,微笑不語。徐鳳年來到閣頂,正襟危坐,病入膏肓愈發枯槁的李義山,正在以一桿硬毫書寫,半個時辰以後,抬頭緩緩說道:「軒轅家藏秘笈都已梳理完畢,樓下南宮僕射出了不少力……」
才說話間,徐驍拎著兩壺酒上樓來,盤膝坐下,將原本疊在一起的三隻青碗分開,酒香瀰漫,李義山只要有酒喝,就不再說話,喝完一壺半市井百姓都喝得起的綠蟻,微醺的李義山見只剩下半壺了,便揮揮手下了逐客令,父子相視一笑,站起身離開閣頂。李義山自顧自倒了一小碗酒,呢喃了一聲「江山」,一飲而盡,「美人」,再一小碗,則是就著「美人」入腹,接著忠義,君臣,春秋,江湖,都與綠蟻烈酒一同一一入腹,最終醉倒在几案上。
徐鳳年與徐驍來到清涼山巔,父子密談,外人不得知半點內容。
第二日清晨,徐鳳年前往武當山,在小蓮花峰龜駝碑附近坐著發呆,仰起脖子望了很久的天高雲淡,最後雙手捂住臉龐。
依稀幾騎悄悄回到城內,世子殿下去看了看那間賣醬牛肉的鋪子,已是關門大吉,自然再見不到那個對任何客人都板著臉的小姑娘。
這一年農曆二十八,徐鳳年代替徐驍單獨前往地藏王菩薩道場敲鐘一百零八。
元宵節黃昏時,家家戶戶掛滿大紅燈籠,世子殿下與幾名身份天壤的女子出門散心,白狐兒臉出人意料地隨行,不往鬧市去,只是揀選了一家僻靜酒樓,上二樓點了些精緻糕點,再讓小二去溫了一壺黃酒。
一樓有一對爺孫女以說書謀生,目盲老人敲竹板說故事,娓娓道來,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彈琵琶附合。琵琶劣質,手技生澀,遠稱不上天籟。盲藝人落座並未多久,世子殿下開始喝酒時,才說完一段暖場的小奏子,說的是咱們北涼王妃如何白衣敲鼓,因為酒樓位置偏僻,這會兒城中百姓大多都在準備逛元宵燈市,一樓食客寥寥無幾,二樓更是生意慘澹,徐鳳年跟白狐兒臉面對面喝著酒,想了想,招手讓店小二給樓下爺孫二人送去一碗溫熱黃酒。
酒送到了一樓,目盲老人與孫女說了些什麼,小女孩懷抱琵琶站起身,朝二樓鞠了一躬。
目盲老說書人與酒樓借了一條凳子,將酒碗放在手邊,說到興起,便抬手酌酒一口。
說那北涼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