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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左宗哈哈笑道:「袁某單打獨鬥,遠遠比不上方寸天雷的顧劍棠和梅子酒的陳芝豹,不過長於陷陣廝殺,不知何時能跟殿下一起沙場並肩馳騁?」
徐鳳年雙手插袖嘆息道:「在北莽聽一個北涼老卒說他這些年經常鐵馬冰河入夢來。」
袁左宗望向遠方,輕聲道:「我不看好西楚復國。」
徐鳳年點頭道:「就像徐驍當年不反,看似寒心了許多將士,可他那是明知不可為而不為,好不容易眼望天下得天平,當什麼皇帝,用他的話講,就是當上皇帝,老子還能三宮六院嬪妃三千?還是能一頓飯多吃幾碗肉?打天下靠人強馬壯刀快,治天下卻要不計其數的門閥士子,群策群力,聚沙成塔,既然民心根本不在徐驍這邊,他做個劃江而治的短命皇帝,我註定活不到今天。」
袁左宗由衷笑道:「義父從不耍小聰明,是大智慧。」
徐鳳年轉頭說道:「鳳年以前紈絝無良,讓袁二哥看笑話了。」
袁左宗沒有跟這位世子殿下對視,眺望白茫茫山景,「袁左宗愚忠,不輸韓生宣。」
龍尾坡山勢轉為向下,馬車內,老爺子搖頭笑道:「委實是黃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惜了那半罈子酒啊。」
除了即將赴任要職的黃裳,車廂內還坐著李懷耳,老人知道這孩子的糟糕馬術,就乾脆讓他棄馬乘車,當夜城內一場巷戰,為少年所救,黃裳嘴上不曾贅言,心中實在是念情得重,只不過黃裳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也不好承諾什麼。只想著讓少年李懷耳遠離是非,若是能夠在京城站穩腳跟,少年若是心中那個江湖夢不死,不妨再拉下一張老臉給他求來一本武學秘笈,他年悄悄轉贈李懷耳。少年此時戰戰兢兢,他哪裡跟當官的面對面獨處相坐,往年在鐵廬城中遊手好閒,見著披甲的巡城士卒都退避三舍,對他們可以披甲冑,持鐵矛,那都是滿心艷羨得緊。看出少年的局促不安,朝野上下清望出眾的老爺子會心一笑,主動尋找話題,跟少年詢問了一下雞毛蒜皮的瑣碎事,正當黃裳問及李懷耳大伯一年私塾教書可掙錢幾許,密林深處,一根羽箭破空而來,一心一意駕馬的老僕頭顱被一箭貫穿,向後寂然倒去,屍體扯動車簾,性情伶俐的李懷耳當下就拉著老爺子趴下。
當寧宗看到不遠處一隻信鴿掠空,猛然間快馬疾馳。這次護駕黃大人趕赴太安城,惹上了不光是廣陵道西部那幾十隻一根線上螞蚱的文官老爺,還有十數位武官將領,其中一員在春秋中全身而退的驍將更非雜號將軍可以媲美,手握精兵兩千人,光是騎兵就接近四百,如果不是此人官場口碑極差,為人跋扈,跟毗鄰州郡的其他實權將軍歷來多有磕碰,這次風波,樂見其成的沿途幾位將軍都各自放出話來,大隊人馬膽敢堂而皇之穿越轄境,一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可寧宗仍是把情況預料到最糟糕的境地,除了早早在馬車三壁添有拼接而成的厚實檀木,以防箭矢破壁偷襲。還讓兩名輕功不俗的江湖好漢擔當起斥候的職責,跟他們五騎一前一後首尾呼應。
密集攢射之下,大多數箭矢都鑽過了外車壁,最終為昂貴紫檀硬木阻滯,但有幾根仍是倔強地露出箭尖,足見這批刺客的膂力之大,兩撥箭雨都沒能建功,瞬息過後,僅有一箭破空。
砰一聲巨響!
不光是穿透雙層車壁,還炸出一個橘子大小的窟窿。
是那鐵廬軍鎮中第一神箭手丁策無疑!
這根羽箭釘入了後壁紫檀木中,尾端猶自顫顫巍巍,就這般示威地懸在李懷耳腦袋之上。
少年心死如灰。
那匹年邁軍馬雖說腳力孱弱,可也有好處,就算沒了馬夫駕馭,短時間馬蹄慌亂之後,很快就主動停下,並沒有撒開馬蹄四處逃竄,否則山路狹窄,右邊一丈臨崖,很容易亂中生禍。
寧宗心知臨時擔當斥候的江湖俠客已經遭遇不測,來到馬車附近,不奢望一氣呵成衝出箭雨,當機立斷,讓徐瞻和周姑娘儘量抵擋接下來的潑水箭雨,他和武力平平的胡椿芽去攙扶一老一少上馬返身。
黃裳和李懷耳分別與寧宗和胡椿芽共乘一騎,少女已經面無人色,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策馬狂奔,讓那個一直看不順眼的邋遢貨低頭彎腰,一起向龍尾坡山頂客棧疾馳。
丁策一箭朝黃裳後心口射去,被徐瞻一棒挑斜落空,可一箭去勢雷霆萬鈞,讓徐瞻幾乎就握不住那根纏絲棍棒,丁策第二次雙箭齊發,一箭繼續針對老人黃裳,一箭則追殺少年,這一手連珠箭極為炫技。
山路中間有女子身形如一隻墨黑燕子,飄落馬背,倒退而行,一劍劈斷一根箭矢,可手掌瞬間劃出一道深刻血槽,借著反彈之力,飄回馬背上,單腳蜻蜓點水,繼而撲向距離少年後背近在咫尺的第二箭,眼看救之不及,只得丟劍而出,砸中箭矢尾羽,將其逼迫偏離目標,可不等身形曼妙如飛仙的女子喘氣,遠處丁策再次挽弓激射,眨眼間就刺向女子眉心,她若是側身躲避,這一箭肯定要射死少年少女所騎乘的那匹紅棗駿馬,女子一咬牙,低頭卻伸出一雙五指如青蔥的縴手,死死攥緊箭矢,五指連心,一陣刺骨劇痛傳來,不肯撤手的女子更是被這一箭帶離得向後滑行數丈,始終保持後仰之勢的她幾乎已經感受到馬尾翻搖的擊打臉頰,雙腳深陷泥地,用以卸去箭矢力道,當她終於能夠將那根沾血的羽箭丟去,搖晃身體差一點就要墜地,撞入馬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