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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哪裡是什么小紫錐,分明就是普普通通的羊毫筆!
長久呆滯之後,白煜莫名其妙地捧腹大笑起來。
一屋子目瞪口呆。
唯有白煜覺得真是快哉快哉。
放下手中羊毫筆後,視線孱弱的白煜睜大眼睛望向屋外,只是模模糊糊一片。
這位白蓮先生緩緩道:「終有一日,我中原羊毫筆之羊毫,盡出草原!」
第403章 沒有木劍的溫華
雄城有雄城的繁華,偏遠小鎮也有小鎮的熱鬧。這座位於離陽東南的小鎮,歷來就遠離戰火硝煙,若是正值太平盛世,還不覺得如何,可州郡城池那邊傳出些兵荒馬亂人心浮動的跡象,那這裡就顯得尤為安詳。小鎮附近有些個以姓氏命名的村落,祭祖掛畫的時候,可都了不得,宋家村更是懸出了一位宋姓皇帝的祖先像,比起一些懸掛大奉開國功臣或是春秋小國尚書的村莊,自然是覺得要高人一等。只不過這個宋家村的祖上顯貴,村子裡姓溫的幾戶外姓人家沾不了光。其實村子裡長輩,哪怕是讀過幾天書的,哪怕仔細翻過族譜,也對自己與那位宋氏皇帝有何淵源,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據說村子裡曾經有好事者專程為此攜帶那小木箱子族譜,向小鎮上某位身負功名的年邁秀才公考究過,一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誰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村里公認最不上進的年輕後生,一個姓溫的傢伙,去了趟外地逛盪了三年然後返回家鄉後,言之鑿鑿,說咱們村子的人死後,之所以在墓碑的碑頭上篆刻蔭川二字,裡頭大有講究,當初大奉朝號稱讀書種子半出蔭川郡,而蔭川宋氏更是一等一的豪閥,出了許多文臣名士,那位在大奉末年先是以藩鎮割據自立,然後當上宋氏第一位皇帝的祖先,便出自蔭川宋氏高門的偏支,這宋家村的由來,想必是那一方割據勢力覆滅後,在那場名垂青史的甘露南渡之中,不斷輾轉遷徙,最終在此落地生根。經過姓溫的年輕人這麼梳理一番脈絡,村子裡的長輩或多或少都聽明白了,就算沒整明白的,也假裝聽懂了,你聽聽,既是蔭川宋氏又是甘露南渡的,這得是多大的氣派,可見咱們這個宋家村雖說一百年來連個童生都沒出過,可祖上到底是大富大貴過的,而且想必是幾百年前祖輩氣運太盛,後世子孫們才不得不安安分分,實在是命里與富貴無緣了。姓溫的年輕後生,原本在村子裡很不受待見,不料這回瘸了腿落魄還鄉後,就跟渾然變了個人似的,非但沒了那副吊兒郎當挎木劍的模樣,在小鎮上的酒樓打雜,不說靠哥哥嫂嫂養活,甚至還能往家裡寄錢,更出人意料的是,年輕人還娶了位賢惠動人的媳婦,之前在村子祠堂外的空地上擺過酒席,那位小娘,讓好些姓宋的年輕人,不管成親沒成親的,都瞧直了眼。
姓溫的成親娶妻後,便不再借住在酒樓里的雜房,攢下了些銀子,便在小鎮上租了座小院子,三間屋子,除去那間窗戶上貼滿大紅喜慶剪紙的婚房,一間小屋子用來擺放雜物,剩下一間,也沒空著,被褥嶄新,給持家有道的女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因為她男人說過,以後也許會有他的兄弟來家裡做客,怎麼都得有個落腳的地兒,否則太不像話,再說了,讓朋友掏銀子去客棧酒樓住,既見外又浪費,不講究。她順著他,心裡也覺得是這個理兒。雖說家裡如今也不寬裕,可小門小戶出身的她,家境只能算殷實,但其實是個心思大氣的女子,當初執意為了嫁給他,家裡無人願意答應點頭,愣是連嫁妝也沒出,她也咬著牙沒跟爹娘求什麼,好在日久見人心,如今她想帶著他回娘家,爹娘雖說還會給些臉色,不過幾位兄長都或多或少解開心結了,曉得他們爹是落不下那個臉,也不便與那個妹夫在家裡酒桌上大碗喝酒,不過各自私底下都去過她家院子,都不忘帶酒帶肉的,已經像是一家人了。她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有了孩子,爹娘抱上了外孫外孫女,到時候也就找到了台階下,會徹底對他沒了芥蒂。只不過小鎮再小,開銷不小,靠著男人在酒樓當店夥計的營生,兩人過日子還算寬裕,可一旦家裡有了第三張小嘴兒,那就要不好說,好在她的女紅手藝是出了名的俏,有姐妹家裡開布店鋪子,她那些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精緻小物件,擺放在櫃檯上給買布客人的當添頭,店鋪生意也好了三兩分,所以這一個月下來,她怎麼都會有個兩三兩碎銀子入帳,竟是比當家做主的男人差不了多少。
小鎮這兩天熱鬧,處暑前後,離陽東南一帶自古便有過中元節的風俗,也有一些祭祖迎秋的活動,中元節雖然用他們這裡的方言土話說就是鬼節,說是閻王爺大發慈悲,特意在這段時日大開鬼門,讓已故之人回鄉見一見陽間子孫晚輩,以慰陰陽相隔的相思之情。其實也就聽上去稍稍滲人而已,成人孩子都不忌諱什麼,只覺得是可以湊熱鬧的事情,僧人道士都會開始普渡布施,尋常百姓也會豎燈蒿放河燈,尤其是年幼稚童,能夠在爹娘懷裡或是踮起腳跟撐在橋欄上、或是趴在河岸青石板上,滿眼都是五彩絢爛的蓮花燈,心中快樂欣喜,不比能吃上月餅的中秋節來得少。昨天他就去村子把侄子接回來,打算讓自己媳婦帶著孩子逛街,剛好媳婦心靈手巧,做了兩大竹籃子河燈,要去橋邊販賣,相信以她的手藝,很快就會被出門夜遊的客人搶買一空。他之前在院子裡親眼看著她編制扎燈,樣式繁多,花鳥魚蟲,寶蓮龜鶴,龍鳳呈祥,他真不知道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一雙手,所以他當時坐在板凳上乘涼,反正也搭不上手,要幫也只能幫倒忙,只能偷著樂呵。他的那位讀書人小侄子到了小鎮後,一開始還略顯拘謹,白天先給他帶去酒樓,乖乖在角落聽人說書,聽得津津有味,孩子隨他爹的性子,內斂敦厚,言語不多,作為叔叔,喜歡又擔心,喜歡的是孩子的那份實在性情,擔心的是怕太老實了,長大以後容易吃虧。姓溫的店小二所在酒樓,如今也算小鎮一個出名的地方,雖說如今鎮上酒樓大多僱請了說書先生說江湖故事,可是唯獨他們酒樓,說出來的故事總是最新鮮最新奇,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功勞,早先正是他耗費幾大水缸子的口水才成功說服酒樓掌柜,千萬別吝嗇給說書先生掏出去往郡城甚至是州城的一筆筆路費,所以當這棟酒樓第一次說出大雪坪女子武林盟主的一夜觀雪悟長生,率先說出西北道教祖庭武當山的佛道辯論,說出江湖聖地武帝城的動盪變故,以及吳家劍冢的百騎赴北涼,可謂轟動小鎮,老百姓的茶餘飯後,都被酒樓說書牽著鼻子走,酒樓生意自然而然水漲船高,不過生意興隆,掌柜的日進斗金,可姓溫的作為當之無愧的頭號功臣,說書先生去往郡城「取經」的第一筆路費還是他偷偷墊付的,從不曾開口向酒樓掌柜的索要分紅,他除了酒樓客人喝高了以後打賞的銅錢,酒樓支付給他的工錢,他進入酒樓第一天是多少,現在便仍是多少,一顆銅錢都沒有漲。掌柜的每天笑眯眯站在櫃檯後,看著姓溫的店小二始終殷勤跑腿,看著心思活絡的年輕人每天端茶送酒賠笑,也不知道這個老人心裡到底在盤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