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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對於魚龍幫的底細一清二楚,雖說做成了北莽留下城那樁幾萬兩銀子的大生意,但魚龍幫到手的銀子不多,倒馬關公子哥周自如賠罪的幾千兩銀子也都撫恤給了死在異鄉的幫眾家屬,雪上加霜的是副幫主肖鏘和首席客卿公孫楊都死了,這是無法用銀錢衡量的損失,魚龍幫本來就想著靠做成這單生意翻身,不曾想陵州城內的將門子弟做成生意後便翻臉不認人,對魚龍幫隨後的拜訪都不理不睬,所幸老幫主的孫女搭上了留下城那條線,能做成一些倒手倒賣的獨門生意,才硬生生維持住幫派運轉,可當涼莽啟釁,硝煙四起,靠邊境買賣吊著一口氣的魚龍幫又給打回原形,許多幫派子弟都開始轉投別的宗門,富時人情暖,窮時自然世態涼,倒也怪不得誰。
魚龍幫劉老幫主名下的瘠薄地產都在郡城西南那一塊,本來足有一條長街,這些年隔三岔五賣給了鄰居,兩邊鄰里越來越大,只剩下一家武館的魚龍幫反而夾在縫中,無比尷尬,好在命根子所在的武館占地還算較大,魚龍幫又是久經風雨的老幫派,許多幫眾都算是子孫三代都靠著劉老爺子吃飯,想散去也沒人肯收,魚龍幫的里子薄弱,面子上還算過得去,滿打滿算還剩下兩百號人,至於能拎出去死斗搶地盤的力健青壯就難說了。
馬車停在魚龍幫武館門對面,在城內捧飯碗的幫派沒幾個敢明目張胆掛出寫有幫派名字的旗幟,整個陵州也就一兩家,還都是有將種子弟深厚背景的,龍睛郡原本有個魚龍幫的死對頭洪虎門,掛了幾天,據說結果是給遊歷至此的公子哥瞧見了不順眼,那條過江龍粗得不行,是大將軍燕文鸞的小孫子,當天就給旗幟丟入了茅坑,洪虎門屁都沒有放一個,至今沒敢重新掛旗。那個公子哥揚長而去之前,放話說就是知道你們主子是那姓鐘的小舅子,才抽得你們。事後鍾澄心的小舅子跑去訴苦,無功而返。成了整座龍睛郡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徐鳳年將帘子掛鉤,安靜望向魚龍幫大門,牆內隱約傳來武館弟子的習武呼喝聲。
陳錫亮疑惑問道:「就是這裡?」
徐鳳年點了點頭,笑道:「真說起來,我還在這個幫派裡頭收了個不記名的半路徒弟,笨得不行。」
陳錫亮問道:「不進去瞧一瞧?」
徐鳳年放下帘子,搖頭道:「算了,我當時戴了一張麵皮,見面也認不出。走了,青鳥。」
馬車緩緩駛出街道,只是才拐角,就有一大夥精壯漢子浩浩蕩蕩湧入街道,聲勢浩大,只差沒有把聚眾鬥毆的牌子掛在身上。徐鳳年掀開側簾,皺了皺眉頭,看到有街坊百姓指指點點,緩緩說道:「亮錫,你去打聽一下。」
陳亮錫下了馬車,沒多久就回到車廂,笑道:「老戲碼了,那個叫魚龍幫的門派中有個女子劉妮蓉,給龍睛郡鎮守一方的翊麾校尉大人瞧上了,要納做妾,似乎魚龍幫不知好歹,給拒絕了,興許是忘了給那七品的校尉一個台階下,鬧得比較僵,於是動用關係黑吃黑來了。殿下,有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北涼的軍職稱呼實在是不像話,校尉都尉太不值錢,得換一換,應該精簡一下,這一點北莽那邊要好很多啊。」
徐鳳年點了點頭,正要放下帘子讓魚龍幫自己渡劫,就瞥見遠處有一隊三十餘人的甲士虎視眈眈。陳亮錫瞥了一眼,冷笑道:「嘿,這位翊麾校尉也有些腦子手腕,看來是存心要公正無私各打八十大板,只不過我想去惹事的肯定受得起板子,魚龍幫可就經不起了。當這個七品校尉,真是屈才。」
「看來真要整頓北涼這些江湖門派的話,要斷許多人的財路啊。」
徐鳳年低頭戴上一張生根麵皮,淡然道:「那咱們去湊近了看熱鬧。」
原先還有商鋪小販的街道上已經空空蕩蕩,百來號漢子大多闖入了魚龍幫,還留下七八個相對胳膊瘦弱的雜魚在外頭望風,其中一隻歪瓜裂棗的瘦猴兒眼尖,瞧見了青鳥,流著哈喇就呼朋喊友一路跑過來,不外乎小姐芳名芳齡幾許家住何方這無賴潑皮慣用的三板斧,不能奢望這幫斗字不識幾個的傢伙有何新意。他們見那青衣青繡鞋的清秀女子無動於衷,也沒敢馬上動手動腳,敢這麼傻乎乎駕車到是非窩的貨色,未必是他們幾個洪虎門嘍囉可以招惹得起,當小卒子跑碼頭,眼界興許不大不高,但不意味著沒有自己的一套保命學問攀爬技巧,那瘦猴兒不動手歸不動手,但有虎皮大旗好扯,動嘴皮子總是敢的,滿嘴葷話,視線下流,身邊兄弟們更是起鬨喝彩。
然後他們看到一個滿頭白髮的年輕男子笑眯眯走出車廂,下意識齊齊後退了幾步。
徐鳳年輕輕跳下馬車,從青鳥手中接過馬鞭,擰在手中,和顏悅色問道:「哥幾個是洪虎門的?」
瘦猴兒咽了一口唾沫,色厲內荏問道:「你又是哪條道上的?」
徐鳳年拿馬鞭指了指魚龍幫,「勉強算是這條道上的。」
瘦猴兒一聽這話就放心了,獰笑一聲,轉頭嚷嚷道:「快來,這兒有條魚龍幫的漏網之魚!」
他顯然對於能道出漏網之魚這個說法十分得意,讀書人的講究,咱也會!
其餘四個漢子亂鬨鬨湧來,一起八人,面目猙獰。底層那個所謂的江湖,靠的就是人多手多棍棒多,可惜這次鬧事上頭明確發話不准抄傢伙,讓這八位好漢有些不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