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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池集低頭看不清表情,輕聲道:「陳大人說得對,當官就得想著升官進爵,這是人之常情。」
馬上就被還以顏色的陳望哭笑不得,讀書人都不是好東西。
另外那邊的瞎子陸詡笑意玩味。
趙篆有些自嘲,嘆氣道:「說得對,你和徐鳳年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所以今天你跪著替他求情,如果你嚴池集僅僅是離陽的臣子,我這個當皇帝的,也許表面上會龍顏大怒,甚至會把你丟進清水衙門坐幾年冷板凳,但內心深處其實沒有如何生氣,至於要是我說一點都沒有,肯定是騙人。只不過你不僅僅是徐鳳年的朋友,我也不僅僅是離陽的皇帝,你我不止是君臣,更是一家人啊,以後我也許還會選妃,也註定不止一個,到時候國丈國舅只會越來越多,但是我跟你說句不騙人的話,你嚴池集先是四皇子的小舅子,接下來才是當今天子的國舅爺。」
嚴池集愕然。
趙篆摟過嚴池集的肩膀,哈哈大笑,伸手指向遠方,「看!風起雲湧!希望有朝一日我們四人,還能夠一起坐在這裡,看那雲淡風輕!」
陳望神情肅穆,正襟危坐。
瞎子陸詡「舉目」遠眺,雙手隨意撐在屋脊上。
……
太安城作為首善之城,人多,規矩自然也就多,便是官員住處也分出了三六九等,大致分為權貴清貧富,比如燕國公淮陽侯所在的那片府邸群,大多出身煊赫,公侯伯扎堆,像陳望這樣的新面孔,如果不是先前靠著跟郡王攀上翁婿關係,否則任你陳望做到了門下省左散騎常侍,也沒辦法在那邊弄棟宅子。京城清流多出於翰林院和國子監以及御史台,即是離陽官員,更是享譽士林的文人雅士,比鄰而居,也省了呼朋喚友的路程腳力。在太安城當官,也有當窮官的,如最早的禮部,就是典型的清水衙門,許多品秩不高又不是一把手的禮部老爺,甚至需要靠潤筆費才能過活,清貧度日之餘,美其名曰兩袖清風,其中酸楚不足為外人道。
而有錢人,像跟舊戶部尚書之子王元燃、老將閻震春嫡孫閻通書稱兄道弟的宋天寶,雖然有個富甲兩遼的爹,但是在太安城買宅子,還是會很尷尬,公侯伯府邸那邊屬於削尖腦袋也湊不過去,清貧官員那邊則是去了沒意思,成天被人白眼的滋味想來不好受,好在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在有權官員和有錢富豪兩大片府邸的中間地帶,購置一棟大宅子,白天去京城官場大佬那邊裝兒子當孫子,晚上就從有錢卻比他沒錢的人身上找補回來。
有好事者鑽研過那撥在永徽末祥符處發跡的京城官員,大抵是「龍興」於太安城南城學子酸儒扎堆的清貧地帶,然後迅速躋身城東北的有權顯貴之列,最後去更東邊去買棟擺闊的豪宅,如果哪天能夠像陳望陳少保那般搬去京城西面落腳紮根,那麼這輩子就算圓滿了,不但自己沒了遺憾,也算對祖上和子孫都有了交代。
以彭家為首的北地大小士族,在祥符二年突然一股腦湧入了太安城東北地帶,以至於這一帶本就寸土寸金的宅子變得愈發搶手,這導致許多好不容易攢下些銀子、想著終於能夠不再租房度日的中層京官,開始忍不住在私底下破口大罵遼東蠻子除了有錢,根本就不是個東西!作為京城東北最主要的一股舊有勢力,尚書省六部官員,對此也沒有什麼好臉色,跟那些新搬來的士族鄰居關係頗為疏離,這也很正常,近二十年來,尤其是在舊首輔碧眼兒親自主持會試後,離陽不再在科舉一事上刻意扶持北地士子,因此歷屆科場得意人,南方士子以壓倒性優勢霸占了最少七成以上的座位,形成了脈絡極為清晰的北將南相格局,但是祥符之前的永徽後十年,天下無戰事,哪來的新將領冒出頭,廟堂上南方官員自然越來越多,以團結著稱朝野的青黨就是其中最顯著的例子。隨著四征四平四鎮這些大多出身北方的大將軍,老死的老死,太安城東北就越來越沒北方士子挺直腰杆說話的地方了,如果不是如今總算還剩下個征北大將軍馬祿琅撐門面,來自南方的官場大佬們好歹沒有趕盡殺絕,否則那些北方官員都快要給變著法子排擠得欲仙欲死了。
因此彭家在置辦新宅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隆重地登門拜訪征北大將軍府邸,雖然聽說連病榻上的馬祿琅都沒見著面,可畢竟受到了馬家嫡長子安東將軍馬忠賢的親自接待。
有彭家為首開了個好頭,兩遼豪門的集體遷徙還算順利。而兵部尚書盧白頡的離京,青黨主心骨洪靈樞的入京,看似江南勢力在廟堂上一進一出,沒有虧損,其實大傷元氣是顯而易見的。如此一來,北地士子的大規模入京就很有嚼頭了。
官員宅邸的大門要高於街面,這也是沿襲了數百年的規矩,官場上所謂的進身之階,其實就是說門口的台階,台階級數大有講究,按照離陽律法,首先,要先入流品,其次才能以官身高低來決定砌建台階數目,六品不過三級,四品方能砌到四級台階,這意味著地方郡守和尋常實權將軍都是如此。接下來絕大多數六部侍郎如無特賜,府邸也不過五級,六部尚書是六級,極少數可以達到七級台階,比如之前的吏部尚書趙右齡,如今禮部尚書司馬朴華,也獲此殊榮,據說司馬家在興師動眾為宅子增砌台階的那天,老尚書當場就淚灑衣襟了。
有趣的是,在東北這片無比珍稀的七級台階,在陳少保陳望所在的那塊區域,則屬於稀拉平常了,你要是台階不到六級,出門都沒臉皮跟人打招呼,至於七級也極為常見,陳望的老丈人就是七級,甚至如燕國公高適之這樣的八階也不算罕見。只不過京城官員個個心知肚明,城西的台階,那都是虛的,是靠著先輩祖蔭和趙家姓氏來裝點朝廷門面而已,但是東北那邊的台階,才是實打實靠著最近兩輩人的官帽子換來的,「西七不如北五稀奇」這個說法,正是此理。而在京城東北,還有個說法,「馬八閻七尚書六」,說的是這邊尚書府邸多數不過六階,但是閻府卻高達七階,馬府更是有著與藩王國公同等規格的八級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