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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心悅誠服的司馬朴華趕緊躬身道:「陛下英明!」
年輕皇帝偏轉視線,好不容易才找到與這座小朝會略顯格格不入的洪靈樞,畢竟是剛剛從地方上入京的官員,洪靈樞自身又是青黨領袖之一,青黨在永徽年間多有起伏,尤其是在上柱國陸費墀選擇與北涼徐家聯姻之後,陸家舉族遷往西北,導致整個青州系京官人人自危,好在前不久「老侍郎」溫太乙得以外任高升為靖安道經略使,這才稍稍人心安定,只不過洪靈樞初次入京,在臥虎藏龍的京城官場多有水土不服,也難免面容鬱郁。年輕皇帝嗓音愈發柔和,緩緩道:「洪將軍在太安城的宅子可曾修繕完畢?」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充當陪太子讀書角色的洪靈樞受寵若驚道:「回稟陛下,兵部和戶部吏一起幫忙安排的宅子極好,根本不用微臣稍作更改,隨同入京的家眷都讚不絕口。皇恩浩蕩,微臣感激涕零!」
年輕皇帝笑道:「這件事情上,唐侍郎是花了大心思的,洪將軍要謝就謝他。」
洪靈樞聞言立即對身邊的唐鐵霜抱拳致謝,後者僅是抱拳還禮,並無客氣言語。
洪靈樞心中自有一番深沉思量,他這次擢升入京成為平字頭武將之一,得以手握實權,並非沒有人眼紅,因為離陽武臣尤其是京城官場的進身之階,極為有限,就兩條路子,一條是在兵部攀爬,務虛,一條是從京畿之地的都尉校尉做起,步步為營,前者相對簡單迅捷,但是侍郎前後是個大瓶頸,後者講求腳踏實地,速度緩慢,但是只要成為征平鎮三字將軍之一,前程就十拿九穩,只要熬得住,等到前頭的大佬到了退位的歲數,就能順勢一步一步往上走,反而是如今的兵部侍郎還需要去地方上擔任副節度使一職,最後各憑本事,去爭奪兵部尚書那把交椅,兩者各有優劣,但是像他洪靈樞這般直接從一州將軍升任平字頭將領,屬於不太合理卻合情的提拔,合情在於朝廷需要在數千中原士子奔赴北涼的形勢之下,重用中原腹地的青黨來安撫人心,出京的溫太乙是如此,入京的洪靈樞也是如此。洪靈樞雖說是個地地道道的外來戶,對兵部左侍郎唐鐵霜的前景其實並不看好,一方面是吳重軒的橫空出世,二來唐鐵霜的派系色彩太過濃重,洪靈樞的青黨身份有些時候能夠成為廟堂平衡的官場助力,但是唐侍郎的顧黨嫡系大將身份,意味著大柱國顧劍棠在世一日,唐鐵霜在朝廷幾乎就一日無法登頂。朝廷可以容忍一個總領兩遼軍政的大柱國,和一位手握遼東鐵騎的唐將軍同處關外屋檐下,卻絕對不可能允許一位唐尚書與顧大將軍里外呼應。
洪靈樞並不會因為唐鐵霜對自己的宅子花了心思卻秘而不宣,便因此感恩,但是皇帝陛下看似輕描淡寫地公然揭開,就容不得洪靈樞不去好好思量一番。
年輕皇帝重新拿起那份詔書,臉色凝重起來,冷笑道:「趙炳貴為趙室宗藩,卻要去做那亂臣賊子,朕容得下廣陵道叛亂,容得下那些投靠西楚姜氏餘孽的文武官員,容不下被戰亂裹挾的廣陵道百姓,唯獨容不得這對趙炳趙鑄父子!」
這位離陽君主停頓了一下,「吳重軒!」
身材魁梧毫無老態的吳重軒沉聲道:「臣在!」
年輕皇帝面無表情道:「吳尚書為眾位愛卿說一下廣陵道形勢。」
吳重軒不急不緩道:「如今逆賊趙炳總計十一萬大軍入駐廣陵道江北地帶,在隨後半年之內,還會有最少四萬南疆蠻夷青壯進入廣陵江以北,反賊陳芝豹除去目前兩萬蜀軍,接下來半年內亦有三萬左右的蜀地步卒趕赴廣陵道。加上原鎮南將軍宋笠、原薊州將軍袁庭山的兩支兵馬,以及新近吸納的西楚叛軍殘餘兵力,那麼在祥符四年的春闈結束之時,叛軍人數將會達到二十六萬之多。而朝廷目前駐守廣陵道的兵力僅有十二萬左右。」
雖然此次兩大藩王起兵造反,已經讓太安城感到不安,但是當吳重軒直白無誤地說出雙方兵力,仍是讓溫守仁這樣的中樞重臣都感到驚懼,何況燕敕王趙炳的統兵能力,老一輩官員都心裡有數,那可是曾經能夠與某位瘸子人屠並肩作戰的功勳武人,還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燕敕王趙炳身邊如今站著一個陳芝豹,一個手握西蜀全數兵馬的白衣兵聖!常山郡王趙陽,燕國公高適之,淮陽侯宋道寧,這三位同樣經歷過春秋戰火的武人,無一不是憂心忡忡。趙陽更是春秋戰功前十的離陽大將,越是如此,老人越明白如今廣陵形勢的危殆。
齊陽龍突然輕輕開口道:「顧大將軍率領一部精軍南下平亂是大勢所趨,只不過也不見得就要馬上投入戰場。朝廷練兵,正在此時。就目前來看,軍心不在朝廷而在叛軍,但好在民心在我朝廷,而不在趙炳陳芝豹兩人。當年徐驍形勢更好,依舊沒有劃江而治,既是不願也是不能,如今不過是二十年後,並非二百年之後,野心勃勃的趙陳兩位藩王,不過是把二十年前的那盤結局已定的殘棋續了下去,只要……」
說到這裡,中書令大人突然沉默不語。
坦坦翁接口道:「只要北涼鐵騎不反,繼續牽扯住北莽南侵的步伐,讓顧劍棠能夠抽得出身南下平叛,趙陳兩位藩王在一鼓作氣過後,自會曇花一現。」
這個「只要」,不知為何讓養神殿許多貴胄公卿都感到一陣古怪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