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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倍感神清氣爽的持杆軍機郎在董卓眼神授意下,娓娓道來,「以連綿成片的寨堡阻滯我軍攻勢,那只是十幾年前離陽朝堂上文官的幼稚看法,其實在當時薊北的戊堡雛形就已經明確告訴兩國雙方,在沒有雄鎮大城作為防禦核心的情況下,離陽所謂的『使莽騎不能深入為患』的想法,太過天真,薊北當時邊寨也不在少數,相距遠者五十里,近者三十里,可謂緊密羅列於關防要害,但當年我大莽用無數場成功奇襲證明一件事,堡寨控扼要道不假,想要阻擋靈活騎軍南下,痴人說夢而已,薊州堡寨林立,分兵各處,如何敢戰?所以後來離陽言官紛紛彈劾那些薊北戊堡校尉,罵他們『寇大至則龜縮,寇小至仍不敢出斗,唯有寇退去數百里方敢出』。」
說到這裡,軍機郎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嗯,離陽言官老爺們所說的這個『寇』,就是指咱們北莽鐵騎了。」
帳內鬨然大笑,就算是董卓臉上也有些淡淡的笑意。
一位手握數萬帳牧民的草原大悉剔哈哈大笑道:「呼延軍機,你要早這麼說話,咱們這幫大老粗也就不會不耐煩了嘛。老說幽州那些寨堡如何如何厲害了得,也不好好夸一夸咱們大莽兒郎,咱們這幫覺得讀書識字比砍頭還可怕的糙爺們,可不就聽不進耳朵啦?」
董卓這次來幽州主要就是給東線將領潑冷水的,不過未嘗沒有改善軍機郎與實權武將僵硬關係的心思,對於帶兵打仗一事,在北莽尤其是北方草原王庭,一個字就可以概括,糙!董卓作為南朝廟堂第一人,他要做的就是讓南朝的腦子與北庭的武力結合起來,雙方不但不能扯後腿,還要盡力合作,這絕非董卓在白日做夢,因為那些更了解中原戰事精髓更精通紙上兵略的軍機郎們,跟前線武將本就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說到底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董卓捅破那層窗紙,雙方就能夠戮力同心,大家馬背上賺軍功,馬背下分軍功,把幽州、把北涼一鼓作氣打下來,那就等於將中原這個假清高的雍容貴婦衣裳給脫光了,到時候北莽鐵騎勢如破竹,中原之主,就該隨陛下一起姓慕容了。
董卓下意識牙齒敲著牙齒,眼神熾熱,只要打下北涼這塊硬骨頭,大勢就到北莽手中,以後能夠抵擋鐵騎南下的,靠什麼離陽名將就別想了,北莽的真正敵人,只有那一座座礙事的高大城池而已。想到這裡,董卓走向帳內一張偏桌,桌上放有葫蘆口內三城的木製模型,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這是太平令命西京匠人精心打造的物件,大約有四十餘件,囊括了北涼所有重要城池,專門讓前線將領知曉北涼城池的構造。東線幽州有八件,帳內暫時擺出來三件,當時馬車顛簸,其中按照長庚城仿製的木件就給顛簸得碎爛不堪,眾多軍機郎去找那負責運送的一名宗室官員討說法,那仗著自己姓耶律的傢伙扣著鼻屎說愛咋的咋的,當時他身後有數十名健壯扈從,都已經抽出了戰刀,差點一言不合就要砍了那些軍機郎。然後沒過幾天,一封聖旨就到了,那名宗室成員被當場砍頭,隨行扈從悉數賜死!長庚城的嶄新木件也一併送來,傳旨內侍只對那官員的靠山撂下一句,『此物是太平令親自督造』,於是那位戰戰兢兢的耶律將軍立即就打消了為侄子喊冤的念頭。
軍機郎又一次為帳內武將講述那座木製臥弓成的構造,解釋何謂雉堞垛牆,何謂女牆睥睨,何謂馬面墩台,以及各處弩弓配置,中間穿插著某個朝代的中原守城戰役。
等到口乾舌燥的軍機郎終於說完,董卓沉聲道:「諸位,中原城池機關重重,布局精妙,你們要記住一件事情,我們身為攻城武將,多知道一些城池如何防禦,那我們北莽兒郎就可以多活無數!」
董卓抬起手臂指了指葫蘆口方向,「臥弓城是幽州第一座城池,為了拔掉它,屆時我們肯定有數千人乃至過萬人戰死在那裡,註定無法再回到草原故鄉。我當然希望我軍所有人都可以活著進入幽州腹地,甚至是一路打到他們離陽的襄樊,打到那燕敕王把守的南疆,好看一看那大海到底是怎樣的模樣!但是這不現實,打仗就會死人,否則大將軍楊元贊也不會心存必死之心來打這場仗。」
董卓突然面容猙獰,厲聲道:「我董卓今天趕來這裡,其實只想跟諸位說兩句心裡話!」
「我北莽兒郎即便要死,也要戰死在更南方的地方!」
「要死,不要死在一個土地貧瘠疆域狹小的北涼,要去死在富饒的中原,去死在太安城下,去死在南海之濱!」
……
北莽九萬先鋒大軍如決堤洪水湧入葫蘆口,那些堡寨烽燧就像淺灘上不起眼的石子,瞬間淹沒。
葫蘆口最北蜂起堡,連同六座烽燧,幽州尉卒一百九十七人,羽箭一支不剩,戰死。
清鳳寨被破,三百六十二人,涼刀全部出鞘,戰死。
白馬堡被破,兩百一十三人,堡內無一處不起硝煙,全部戰死。
葫蘆口北部堡群核心,棗馬寨,遍地屍體橫陳,除了被戰損嚴重氣急敗壞的北莽騎軍在屍體後背補上一刀,無一人死於逃跑途中,傷口全在身前!
棗馬寨周邊十八大小堡寨,除了南部最後那座雞鳴寨,全部為北莽大軍攻破。
無一人降。
雞鳴寨不同於其它大多建於河谷的堡寨,位於一座矮山的陡峭山崖之上。無數北莽騎軍在山腳兩邊快速打馬而過,呼嘯如風。大概是為了追求兵貴神速,想要以最快速度推進到臥弓城外,並沒有理會這座既孤立無援又無關緊要的小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