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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樓梯口出現一個曼妙身影,但不知為何立即打了個轉,一閃而逝了。樓下眼尖的漢子頓時噓聲四起,用手拍桌,用筷敲碗。原來是那掌柜的徐氏婦人給樓下酒客來了一出猶抱琵琶半遮面,這些錢囊從不缺銀子的漢子哪裡肯罷休,怪叫連連,往死里喝倒彩。這讓那些忍無可忍的年輕士子各自與鄰桌怒目相視,脾氣好點的粗魯漢子就翻白眼,脾氣差點的直接朝地上吐唾沫,也有用打手勢去問候讀書人祖宗很多代的。說來奇怪,那老闆娘其實姿色出彩不假,但怎麼也稱不上如何傾國傾城,但不管是糙爺們還是斯文書生,就算沒有一見鍾情,都偏偏越看越歡喜,前者眼窩子淺,垂涎的是那婦人沉甸甸的胸脯,滾圓挺翹的屁股,還有勾人魂魄的狐媚眼神,以及能跟他們對罵比他們還葷話的獨到風情,後者的理由就要五花八門,有說那徐氏販酒娘子趴在櫃檯後偶爾發呆的神情,很有韻味,有說瞧出了老闆娘剛烈貞婦的本性,更有說她對讀書人天然親近,保不齊是舊北漢哪家豪閥流落民間的大家閨秀。
但真正讓酒客只敢嘴上揩油卻萬萬不敢下手的理由,以及讓青竹酒樓生意火爆冠絕大盞城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今被朝廷破格升任南麓關校尉的韓家嫡長孫,是徐氏的義弟!
那個店小二笑臉燦爛卻一肚子狐疑地跑下樓,畢恭畢敬請徐鳳年四人上樓就座,徐鳳年摸出一塊碎銀丟去,店小二笑容更盛,喊了一句「謝公子賞」。店小二不奇怪這四人上樓,但直接去三樓雅間可就太奇怪了,大盞城那麼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名門豪客頭回到此,可都沒這份殊榮。店小二把四人領到了三樓房門外就止步,徐鳳年推門而入,糜奉節站在門口,樊小釵跟隨徐鳳年跨過門檻,她瞥了眼那位站著不動滿臉驚喜的婦人,確實有些妖嬈韻致,尤其是胸口風景,能讓尋常男子恨不得跑去雙手托住減其負擔,不過也就那麼回事了,樊小釵本身姿色就在婦人之上,走的路數更是截然相反,大體上算各有千秋,井水不犯河水。
徐鳳年坦然坐下後,微笑道:「青竹娘,傻站著幹什麼,倒酒啊,就算重操舊業,做那人肉包子的行當,那也總得先把客人灌醉不是?」
被戴了張生根麵皮的徐鳳年喊青竹娘的女子,捂住嘴,不知是哭是笑。
她正是徐鳳年在北莽橘子州遇見的青竹娘,開黑店賣黑酒,若不是山腳那夜,她無意中吐露心扉了一句醉話,事後徐鳳年也不會跟忠義寨大當家韓芳有牽連,更不會一路殺上六嶷山長樂峰的沈氏草廬。那麼韓家嫡長孫可能就會在沈氏草廬的欺壓下連山大王都當不了,只能跟那張秀誠換個山頭重新樹旗,那麼薊州就不會有自投羅網等候問斬的韓家長孫,不會有之後的改天換日,韓芳突然從囚犯一舉成為離陽王朝一等一的忠烈之後,成為了壓死首輔張巨鹿的最後那根稻草。可以說,這兩年潛伏在整個薊州的拂水房死士和諜子,都在圍繞著一個人展開隱蔽且謹慎的複雜活動,這個幸運兒正是率領二十一騎重返薊州的韓芳!哪怕拂水房耗費大量心血和人力物力,但韓芳能夠最終在一次次試探中成功脫穎而出,大概仍是有些受到韓家十數代先祖英烈的庇護,連遠在北涼遙掌薊州諜報事務的徐渭熊和褚祿山都對此嘖嘖稱奇。
這顆棋子是徐鳳年親手埋下的,距離開花結果還尚早,但對如今雪上加霜的北涼來說,薊州有和沒有韓芳,肯定是天壤之別的兩種格局。
徐鳳年這趟來薊州大盞城,要見的不是韓芳本人,而是那個自稱道德宗外門弟子的張秀誠,當時忠義寨樹倒猢猻散,只有此人堅定不移在韓芳身上押注,將其視為可以幫自己雞犬升天的「得道真人」。事實也證明這個北莽南朝秀才出身的道士不但賭對了,而且賺了個缽滿盆盈。如今已經有了正兒八經的離陽官身,在南麓關輔弼校尉韓芳。徐鳳年當然不會冒冒失失直接跟韓芳碰頭,哪怕現在接連數次重創後元氣大傷的離陽趙勾已經在薊州不如往昔,老軍頭楊慎杏的走,新權貴袁庭山的來,更是使得薊州趙勾裁減嚴重。韓芳的運氣是好,但徐鳳年對自己的運氣可沒多少信心。
青竹娘坐下後給徐鳳年倒了一杯陳年花雕,酒香迅速瀰漫,心情激盪過後,她顯然有些局促不安,輕聲問道:「徐朗,你怎麼來大盞城了?」
韓芳的韓家遺孤身份,青竹娘等他遭了牢獄之災才後知後覺,至於徐鳳年的身份,連韓芳也是進入薊州紮根後才被一名找上門的拂水房老諜子告知,這種秘事,韓芳當然不會跟青竹娘一個無親無故的婦道人家多說一個字。這次徐鳳年來大盞城會見張秀誠,後者也不敢泄露任何口風。韓芳的境遇天翻地覆,青竹娘自然隨之水漲船高,在大盞城寸土寸金的地段開了這間酒樓,在九嶷山山腳身世悽慘到連名字都乾脆不用的她,恐怕橘子州最底層的北莽諜子都沒聽說過,就更別提薊州這邊的趙勾了。時至今日,青竹娘還只把他當作龍腰州或者是姑塞州的甲字豪閥子弟,至於「徐朗」的身手,她從頭到尾都不清楚,那晚在忠義寨也好在沈氏草廬也罷,她都醉死在酒店外桌上,後來道士張秀誠順嘴提過幾句,只說徐公子的武藝是生平僅見,不是一品境界也差不遠了。但她真正想知道的,張秀誠都沒說,她真正想要聽到的,張秀誠也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