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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燦眺望遠方,神情凝重,「沒有雄城高牆的流州會不會打?答案是肯定會打,而是會異常慘烈!雙方死人的速度也肯定要超過虎頭城和葫蘆口。至於何時開打,大概就要看拓拔菩薩何時悄然動身返回流州了。遠離廟堂的戰場,即便遠離龍椅幾千里,可從來都是那張椅子下的染血『地衣』,椅子腳下的毯子上要流多少血,都是由一個人或者說椅子附近那一撥人決定的。」
劉端懋輕聲道:「師兄你該去太安城的。」
司馬燦搖頭笑道:「許師兄應該去,我不該去。」
這個時候,晉寶室韓國秀那一騎來到三個男人身邊,正值妙齡的韓國秀嫣然笑問道:「為何啊?」
司馬燦哈哈笑道:「因為太安城擅長紙上談兵的人很多,真正會調兵遣將的少,滿腹武略的許師兄去了那裡,很快就可以錐出囊中。我呢,恰恰相反,更適合猛將如雲但是謀士寥寥的北涼。可惜啊,老師沒帶我們去清涼山,否則我都想好怎麼跟徐師妹敘舊,還有跟那個副經略使的宋洞明怎麼吹噓自己了。」
坐在晉寶室身後的韓國秀做了個俏皮的鬼臉,調侃道:「司馬燦,難怪爺爺說你的臉皮厚度,足以躋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司馬燦轉頭對馬車那邊嬉皮笑臉喊道:「先生你也真是的,誇人怎麼都喜歡在背後夸,當面誇我,我也不會驕傲的嘛。」
以有教無類和因材施教兩事著稱於世的韓穀子沒好氣道:「滾一邊去!」
饒是只要一提到北涼和那個年輕藩王就泛起滿肚子憤懣的劉端懋,也心情開朗起來。
就在此時,在北方,北莽黑狐欄子的身影已經依稀可見,而在車隊正前方,出現了不知敵友的攔路一騎。
位於車隊最前頭負責開路那個江湖漢子,雖然是武道宗師宋新聲的晚輩,但境界不低,已經一隻腳跨入二品小宗師的門檻,而且因為赫赫有名的神兵在手,有過力敵一品金剛境高手百招不敗的壯舉。佩有家傳絕世名刀「禁火」的漢子下意識如臨大敵,滿身氣機勃發,但是很快就發現那一騎的氣機並無駭人氣象,不過小心起見,他仍是全身肌肉緊繃,伸手握住了刀柄。
韓穀子讓宋新聲停下馬車,然後站起身,對為首那一騎笑道:「陶端陽,不用緊張。」
前方那一騎沒有停下馬蹄,愈來愈近,韓國秀的腦袋從晉寶室後背一側探出,只見馬背上坐著個英俊的年輕人,她轉頭對劉端懋開玩笑道:「瞅瞅人家的相貌,說不定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哦。」
劉端懋差點給一口氣憋死。
那一騎來到馬車附近,在馬背上畢恭畢敬抱拳道:「韓老先生,北邊有北莽騎軍三千,我來護送一程。」
一聽說有三千北莽騎軍,韓國秀天不怕地不怕,依舊還有心氣開玩笑,「你小子臉皮可以啊,確定自己不是急著投胎嗎?」
然後她又轉頭嚷道,「司馬燦司馬燦,你遇到同樣的十大高手了!趕緊切磋切磋臉皮神功!」
第198章 風起西北隴上(下)
在少女的調侃聲中,隴上風漸勢大,所有人的衣袂都開始翩翩搖晃,嗚嗚作響,如泣如訴。襯托得那名年輕騎士越發丰神清朗。也許稱讚句「好一個天上謫仙人」也不為過。無形中難免讓人驚訝貧瘠且彪烈的涼地水土,竟然也能養育出這般能讓江南名士也要自慚形穢的風流子。
因此便是晉寶室這般心高氣盛的奇女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不速之客,不管武道修為的斤兩有多少,最不濟賣相是極佳的,若是身在最重品第風儀的江南士林,此人很容易成為那些高門大戶的座上賓。
老人似乎已經辨認出年輕人的身份,眼神複雜,有長輩的慈祥,局外人的憐憫,還有看待同道之人的欣慰。
在一大片打量審視的視線中,揚言要在數千北莽騎軍馬蹄下盡那地主之誼的年輕騎士,嫻熟掉轉馬頭後伸出手,示意馬車先行。韓穀子點了點頭,充當馬夫的宋新聲輕揮手中馬鞭,「吁」了一聲,再次驅馬啟程。
韓穀子總共收了八名入室弟子,首徒於嵩陽,訥於言而敏於行,是上陰學宮極富盛名的稷上先生,註疏功力極深,但是也「勇於改經」,與理學宗師姚白峰有過一樁名動士林的義理爭辯,兩位儒家賢者書信來往各自十八次,於嵩陽也有了「十八筆鋒先生」的綽號,在離陽文壇毀譽參半。接下來是行事荒誕的詩壇巨匠「酒中仙」常遂,然後分別是與龍驤將軍許拱是遠親的兵法大家許煌,寒族出身的縱橫家司馬燦,北涼徐渭熊,琅琊晉氏的晉寶室,陽陵劉氏嫡孫劉端懋,最後一位,相對不為人熟知,正是那個持銀瓶赴西域最終死在鐵門關外的皇子趙楷。韓穀子的弟子中男女皆有,溫文爾雅嚴謹守禮者有,將綱常禮樂棄如敝履的狂人也有,寥寥八人,就涉及儒兵法陰陽縱橫五家之多,關鍵是韓穀子門下弟子俱是當之無愧的人中龍鳳,所以這位老先生在離陽朝野也有「避一頭」的無上美譽,意思是說韓老先生不論出現在何時何地,無論帝王卿相還是販夫走卒,見者都理當避讓致禮,至於是誰率先說出避一頭的綽號,則無據可查,有人說是西楚老太師孫希濟或是國師李密兩人中的一位,也有人信誓旦旦說是黃三甲最是眼高於頂的老神棍,總之韓穀子在離陽王朝的名頭,隨著琳琅盧氏兄弟二人盧道林盧白頡、北涼姚白峰和齊陽龍先後入京為官,始終閉門謝客不問政事的老人,越來越響亮,所有人都在掰著手指頭計算老人哪天會被召赴京,到時候一個不但清貴至極而且權柄漸重的禮部尚書肯定是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