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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掌柜感慨道:「徐老弟這八個字,把天大道理都說通透了,不愧是大家族裡的讀書人,不像我們這些鑽錢眼裡的俗人,活了大半輩子,都講不出這樣的話。」
徐鳳年一笑置之,對這類不痛不癢的馬屁早已不會當真,只是好奇問道:「孫老哥似乎還遺漏了一件怪事。」
孫掌柜回過神,笑道:「對對對,飛狐城以前,該有二十多年了,來了個風流倜儻的劍客,也不掛劍,而是很沒骨氣地高價賣了佩劍,當時可是賣出了黃金千兩的嚇人價錢啊,那時我還年輕,記得飛狐城所有人都給震驚了,遠遠在擁擠女人堆里見過這名英俊劍客,的確是罕見的美男子,後來他用賣劍的黃金在風波樓住了整整一年,又是轟動全城的大事,劍客花完千兩黃金,身無分文了咋辦?他便做了一名畫師,專門給女子畫像,掙了銀子就潑水一般花出去,起先還能快活逍遙,那些大家閨秀都樂意捧場,天曉得是圖他的人,還是圖他的畫,不過生意越來越冷清,後來,就再沒人見到過這名不做劍客做畫師的男子,不過這樁賣劍作畫睡青樓的奇人怪事,就算是一直傳了下來。」
徐鳳年問道:「是什麼劍可以賣出黃金千兩的咂舌價格?」
孫掌柜一臉為難道:「這個老孫可就不知道了,只聽說賣給了城牧大人,後來在城牧公子及冠之年,轉贈給了那位世子。徐老弟,可不是老孫胡亂誇人,這位城牧公子,與飛狐城尋常男子不一樣,英武神勇,劍術師從一流名家,馬上可挽三石弓,馬下莽刀步戰更是了得,傳言再過幾年就要去北邊王庭做皇帝陛下身邊的傳鈴郎,這可是天大的榮幸。老孫的兩個閨女,稍大的不需說,正值思春年紀,連那十歲出頭的小閨女,都愛慕得死去活來,每次逮著世子露面機會,都要與姐姐們跑去尖聲鬼叫,說什麼這輩子非他不嫁了,把老孫我氣得那叫一個七竅生煙啊,你說你一個十一歲不到的小姑娘家家,湊什麼熱鬧,隨你娘親長得黝黑黝黑的,以後臉蛋身段長開,即便女大十八變,撐死了也就是秀氣,如何高攀城牧公子?徐老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我一說她,她就與姐姐,還有我那個一大把年紀了的媳婦,都人老珠黃的老婆娘了,也瞎起鬨,一起胳膊肘往外拐合起伙來與我慪氣,娘倆三個,能好幾天不理我,唉。」
這位老男人一聲發自肺腑的嘆息,何等悲涼悽慘。
徐鳳年沒有附和,目不斜視,喝著茶,只是笑眯眯與孫掌柜說道:「孫老哥,我覺得侄女現在不顯眼,以後保不准就能出落得亭亭玉立,況且那位城牧公子一看就是城府絕非淺薄的奇偉男子,世事難料,誰知道我那素未蒙面的侄女有沒有可能有一段天作之合的好姻緣。」
孫掌柜正納悶了,見到徐老弟丟了個隱晦眼神,立即醒悟過來,趕忙一本正經點頭道:「的確的確,老孫那閨女別看我嘴上總說她的百般不是,其實我這做爹的,心疼得很,嘿,以後不敢說非要那城牧公子做女婿,最不濟也得是不輸給他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才行,這才能入我的家門,否則都要掃帚打出去,哼,委屈了我閨女,可不行!」
孫掌柜身後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原本早已怒氣沖沖,聽到最後一番言語後,臉色這才由陰雨黑沉轉天晴燦爛,甜甜喊了一聲爹,坐在孫掌柜懷裡,笑得小臉蛋開出花來,說道:「爹,晚上讓娘親給你做最愛吃的東嶺肉!」
死裡逃生的孫掌柜抹了抹冷汗,一手摸著小女兒腦袋,說了聲乖,然後悄悄朝徐鳳年伸出大拇指,感激涕零,覺得不應該再收這壺茶的茶錢了。
徐鳳年柔聲笑道:「是侄女吧,長得果然很水氣,長大了肯定是閉月羞花的大美人。」
小妮子重重嗯了一聲,然後開心笑道:「可惜你太老了啦,長得也不如澹臺公子,我看不上你哦。」
徐鳳年默然。
世子殿下被萬箭穿心。
第041章 別死在他鄉
帶了一張生根麵皮的世子殿下自然與英俊無緣,那一雙增添陰柔感的丹鳳眸子讓他走在飛狐城,便是佩了刀,也與這座城池的氣質十分熨帖,不過生平第一次被個小姑娘嫌老,還是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孫掌柜哈哈笑著打圓場,念叨了兩遍童言無忌老弟莫怪,小丫頭估計是最怕被當做孩子,再度輕輕補上一刀,說他是長得不好看呀。
一個陽光暖暖的下午,就在幾盞茶中光陰悠悠度過,孫胖子健談,土生土長於飛狐城,對家鄉風土人情,插科打諢信手拈來,加上也不是那種敝帚自珍到了畸形地步的井底之蛙,樂於嘲諷笑人和自嘲笑己,對於城中名人軼事以及內幕糗事,磕著一碟鹽水花生,盡數和盤托出,世子殿下的毒舌在北涼是出了名的,幾乎所有去王府搖尾乞憐的邊疆重臣都被他取笑過,只不過那些大權在握的老狐狸們都裝傻扮痴,不予計較也不敢惱火,有些風骨差些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回去以後做談資說與朋友聽,久而久之,像是不被世子殿下調侃中傷過的,都不是北涼王心腹一般,就要輕看幾分,這讓許多不曾在春秋中建立軍功的年輕一輩翹楚官員,私下皆是憤懣詬病,與老一輩官場老油條們羞與為伍。
對此,當年只是過過嘴癮的年少世子,後知後覺了,也只能苦笑,自打第一次遊歷歸來及冠,就收斂了許多,尤其是死黨嚴池集一家逃遁遠離北涼後,就再聽不到世子殿下陰陽怪氣的刻薄言語了,這讓新晉北涼道經略使的李功德都感到渾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