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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想了想,笑道:「贏過他的似乎真沒有,不過平局,有。」
書童兩眼放光,扯了扯老監正的袖子,迫不及待問道:「誰啊?」
老人怕身邊這隻小書櫃著涼,先讓書童坐起身,再將書本墊在這孩子屁股下,這才不急不緩說道:「當年先皇親自出迎,數十萬太安城百姓夾道歡迎,小書櫃,你說是誰?」
書童哇了一聲,「知道知道,白衣僧人,兩禪寺那位提出頓悟的神仙!監正爺爺,真的能立地成佛嗎?是不是說我站著站著就變成佛了?如果是真的,那我也想去當和尚啊。」
老監正語氣沉重道:「頓悟真假不知,終究不是釋門人,即便我讀了些佛經也不可妄言。可修道破財參禪散運,千真萬確。一國君主,若是痴迷佛道,肯定不是幸事啊。崇尚黃老清淨還好,於國傷財,還可以當作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但若崇佛,就不好說了,氣運一散,再聚難如登天。佛法初入中土,便遭來饞貶,未必只是流於表面的儒釋道三教歧義,實則是最重養氣的儒道兩家擔憂佛門壞了中土氣勢。」
小書童苦著臉道:「那我還是不做和尚了。」
老人笑了笑,摸著小書童腦袋。
書童抬頭問道:「監正爺爺,白天那北涼王來咱們欽天監,怎麼其他人都怕得要死?我就不怕。」
老監正起身說道:「不怕就好。好了好了,偷懶夠了,咱爺倆該回去做事,等抓緊時間修訂完這部新曆,我也該閉眼了。若是被那白衣僧人搶了先,就又是一場不可估量的禍事,所幸我這老眼昏花的將死之人有你這小書櫃幫忙。呵,估摸著下輩子投胎是做不了人。這便是泄漏天機的命吶。」
小書童一臉悲戚。
南懷瑜有些吃力地眯著眼,轉頭望向北涼那邊,伸手指了指,輕聲說道:「小書櫃,等我死後,就靠你壓制那條巨蟒了。」
……
篝火有兩大叢,魏老道幾個身份不同尋常的扈從,加上魚幼薇姜泥這些「女眷」占據一叢,鳳字營圍著另外一叢,兩者間隔較遠,屬於很守規矩的避嫌,裴南葦即便是只落難鳳凰,也依然竭力保持著靖安王妃的端莊架勢,她閒來無事,便留心著鳳字營動靜,可以看到那些輪流值夜的輕騎來來往往,井然有序,大戰過後,兩名將軍都負傷不輕,可不管將校還是士卒,臉上都沒有頹喪氣息,看他們口型,似乎都在說那位世子殿下,個個神采飛揚。
鳳字營越是這般軍心凝聚,裴王妃就越不自在,原本那點逃離牢籠的心思都逐漸冷淡,落魄到要去打掃車廂的階下囚,如何比得青州獨一無二的靖安王妃?裴南葦心灰意冷,伸手靠近火堆,暖和了幾分,望向身邊左側,是抱白貓的腴美女子,一同陪著自己去尋水潭,路上寥寥幾句聊天,便知談吐不俗。右側那身份古怪的年輕女子可真是長得靈氣,裴南葦身為胭脂評上的絕代尤物,仍不敢說再過幾年還能勝得過這穿著樸素的女子,說她是女婢,不太像,哪有能夠與北涼世子怒目相向爭鋒相對的丫鬟?可若說是大家閨秀,又不對,那雙根本談不上白玉凝脂的粗糙小手,顯然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這北涼,果然是怪人迭出,猜不透想不通。
裴南葦情不自禁望向世子殿下消失的方向,這無恥混帳又在做什麼?
北涼王府,聽潮亭。
這一夜,腰間已無雙刀的白狐兒臉登三樓。
第134章 曹官子
月明星稀,兩禪寺陰面山腳的小茅屋裡鼾聲大振,卻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婦如此不雅,她手腳大張,占據了大半床鋪,一個霸氣轉身,不小心將身邊的中年光頭和尚給一腳踹下了床板,可憐和尚坐地上發呆半響,起身披上一件素白袈裟,走出屋子,隔壁被木板間隔出兩個小房間,這白衣僧人躡手躡腳來到女兒房間,替她蓋好毯子,這妮子睡相跟她娘親如出一轍,不安分。再來到徒弟屋子,看到這小笨蛋十有八九做了個好夢,估摸著是夢到跟東西去哪裡瘋玩去了,只顧著笑。裝飾寒酸的狹小屋子裡整齊潔淨,家中兩個女子的鞋襪總是天南地北亂丟,這笨南北不一樣,任何物品擺設從來都是一絲不苟,與他給寺里慧字輩僧人講經說法一般。
白衣僧人獨自走出茅屋,來到千佛殿,牆面上彩繪有金剛羅漢拳法,栩栩如生,地面上坑窪不平,總計一百兩八個腳印小坑,江湖上傳聞這是兩禪寺最厲害的一門伏魔神通,誰若能面壁觀拳,走對了一百零八步,就可穩居天下武道前三甲。此殿之所以稱作千佛殿,是兩禪寺在這裡一年一雕佛,迄今已有佛像破千,白衣僧人既是這一代守碑人,也是這一輩千佛殿雕像僧。站在殿門一眼望去,十方諸佛菩薩無一雷同,比較三面拳譜更加壯觀恢弘,兩禪寺初代祖師曾留下佛語,凡入大殿,凡見聞覺知者均將獲得菩提解脫之種子。
殿內懸掛一幅楹聯:從步步生蓮以來,迄今已三千年,重塑大殿供羅漢。歷八十一難而後,願將二十八品,普濟群生講法華。
只是自打白衣僧人從極西之地返回太安城再返兩禪寺,只雕了一座羅漢像,那一年,剛好把小和尚笨南北領回山。
白衣僧人抬頭看著開門後月光灑滿的千佛雕像長吁短嘆。
小和尚吳南北不知何時出現在白衣僧人身後,憂心忡忡道:「師父,明天師娘又要下山啊?」